搭檔點了點頭:“您5年前為什麼出家?”
僧人把目光瞟向窗外,沉吟了一陣兒才開口:“家人去世後,我有那麼幾年都不能接受事實,後來經一個雲遊和尚的指點……就是這樣。”
搭檔:“明白了。您剛剛說是最近開始做噩夢的,之前都沒有,對嗎?”
僧人想了想:“之前都很正常。”此時他眼神裏飛快地閃過一絲猶疑,稍縱即逝。但我還是看到了。
搭檔:“那麼,您還記得夢中都有些什麼嗎?”
僧人:“記不清了,所以我想通過催眠來重現一下夢境……我們什麼時候才開始呢?”
搭檔:“很快,不過,通常在催眠前都有一些準備工作,例如通過談話的方式來了解到您的一些其他信息,以及夢中給您留下最深印象的一些元素等。”
僧人:“哦,好,那讓我想想……夢裏還有……對了,我還記得在夢裏看到過蓮花寶座。”
搭檔:“佛祖坐的?”
僧人:“就是那種。”
搭檔:“很漂亮……呃……我是說,很絢爛嗎?”
僧人:“不,神聖!”
搭檔點了下頭:“對,神聖……可是,這樣的話,這個夢看起來並不可怕。”
僧人:“這點我也想過。開始的時候,這個夢的確不是噩夢,但是後來……後來……我就記不清了。”
搭檔:“這件事問過您的師父嗎?您應該有個師父吧?”
僧人歎了口氣:“師父總是很忙,經常不在寺裏,我找不到機會問他。不過,我問過我師兄。”
搭檔:“他怎麼說?魔障?”
僧人:“因為我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噩夢,所以師兄說也許是我不夠精進,要我誦經。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裏了,我越是刻苦誦經、打坐、做功課,越是容易做那個噩夢……”
搭檔:“等等,您的意思是,您總是做那個夢嗎?”
僧人凝重地點了點頭。
搭檔:“除了噩夢之外,有沒有別的什麼發生?”
“別的……”僧人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有……”
搭檔:“是什麼?”
僧人:“偶爾在打坐後,我跑去看千手觀音像,發現凶惡的那一麵……嗯……更明顯。”
搭檔:“凶惡的那一麵?我沒懂。”
僧人:“寺裏供奉的千手觀音像是40臂11麵,也就是有11張臉。”
搭檔:“每張臉的表情都不一樣?”
僧人:“對,有慈悲的,有入定的,有展顏的,有凶惡的。”
搭檔:“為什麼會有凶惡的?”
僧人:“‘神恩如海,神威如獄’,想必你聽說過。”
搭檔:“原來是這樣,我聽懂了。就是說每次您做完功課,去看千手觀音像的時候,發現總是那張凶惡的臉最明顯,是這樣吧?”
僧人點了點頭。
搭檔:“我能問一下您在入空門之前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嗎?”
僧人:“在村裏做木匠。”
搭檔:“出家前,結過婚嗎?”
僧人:“沒有。”
搭檔:“家人反對嗎?”
僧人:“父母去世了,我也沒有兄弟姊妹。”
搭檔:“那出家前的財產呢?都變賣了?”
僧人:“孑身一人,本無什麼財產。”
搭檔:“問一句冒犯的話:指點您出家的那個雲遊和尚,是怎麼跟您說的?”
僧人想了想:“大致上就是‘苦海無涯’一類的。”
“嗯……”搭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還是給他催眠吧。”搭檔掛了電話,邊說邊透過玻璃門向催眠室望了一眼,僧人此時正平靜地坐在沙發上,歪著頭等待著,看上去是在欣賞催眠室裏播放的輕音樂。
我:“我也這麼想,因為目前以我個人經驗看,這個和尚似乎……有問題。”
搭檔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也發現了?說說看。”
我:“看上去,這個人很虔誠,但是他的虔誠後麵有別的動機。”
搭檔:“嗯,是這樣。他的確不同於那些從骨子裏對宗教狂熱的人……還有嗎?”
我:“你問到是否隻是最近開始做那個噩夢的時候,他在撒謊……嗯……我是指某種程度上的撒謊,他之前很可能還被別的什麼噩夢幹擾,也許並不一定是夢……還有就是,他對出家前的很多問題都刻意淡化了。”
搭檔把食指放在下唇上來回劃動著,沒吭聲。
我:“另外,還有一個我不確定的……”
搭檔:“什麼?”
我:“視覺效應,你知道吧?他說自己能看到千手觀音凶惡的那張臉特別明顯,我猜是有……嗯……怎麼講?”
搭檔:“你想說心理投射一類的?在宗教裏,那被稱為‘心魔’。”
我:“對對,就是那個,隻會看到跟自身思維有關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