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2 / 3)

“隻不過本宮以為,這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卻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啊。”

“姐姐這是什麼話,妹妹卻是聽不懂。”淑妃挑了挑眉梢,看著自己手中海棠繡紋的帕子問道。

“聽不懂,也就不必懂了。”皇後輕輕地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淑妃,隨後轉了頭,便繼續朝著前方走了去。

淑妃聽著皇後的話,對上她像是看透了什麼的眼神,心底猛地跳了一跳,正待說什麼,卻見那邊皇後的貼身大宮女已經迎了上來。放在身前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卻也就停了步子沒再追上去,徑自站在原地目送著皇後坐上了車輦離去了。

“娘娘?”茹末見著淑妃停在原地不動,趕緊快步走了上去低低地喊了一聲。淑妃回頭瞥了一眼茹末,心情卻莫名焦躁起來,狠瞪了她一眼,張嘴便罵道:“怎麼磨蹭到現在才過來?”

茹末也是習慣了淑妃的性子,半點不回嘴,隻是淡淡笑著賠了個不是,然後順著淑妃的脾氣,跟在她身後,趕緊將人送上了車輦。

那日宴席上的刺客好似就這麼銷聲匿跡了,縱使錦衣衛在宮內怎麼搜查,最終也沒能得到什麼線索。於是,兩項相加,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德榮帝夜裏便帶著一肚子的火氣來了風荷殿。

淑妃對於這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暴虐氣息的德榮帝其實是懼怕的,但是這是來自聖上的榮寵,自然也隻能全數接著。茹末仔細地將殿門關上了,又同守夜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做了交代,然後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內,換了一套深色的衣裙,套上了鬥篷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墨蘭領著人進了青瀾殿時,洛驍正在外室等著。見著人來了,朝著那頭微微一笑,便道:“巫姑娘今日怎麼得了空來這東宮?淑我記著姑娘在淑妃麵前可是最得寵的宮女,這會兒竟不用在一旁伺候的嗎?”

茹末將鬥篷取了下來,靜靜地和洛驍對視了一瞬,卻也不答話,隻是淡淡反問道:“怎就世子一人,倒不知太子現在情形如何。”

站在洛驍身旁的墨蘭聞言眼神就是一變,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洛驍伸手阻了。洛驍依舊帶著笑看著茹末,隻道:“殿下現在如何,姑娘心中自然清楚,又何必在這裏做什麼試探呢?”

“那茹末此來為的什麼,世子心中自然也清楚得很,又怎須得在這裏做什麼試探呢?”茹末站在原處,依舊不卑不亢地說著,一雙眼裏閃著淡淡的光澤,平靜而從容。

洛驍再瞧一瞧茹末,似乎也覺得有些意思了,抱拳拱了拱手:“這倒確實是我的不是。”一抬眸,看著她,緩緩道,“隻不過,上次巫姑娘在此處與洛某不歡而散,洛某自然認為姑娘是想要尋新的聯盟了。”

茹末被提到這件事,也分毫不氣短,坦坦蕩蕩地道:“若是有比太子殿下更好的聯盟,我自然也不會猶豫至此再來回頭。”

洛驍緩緩地收回手,道:“姑娘倒是坦蕩。”深深望著她,問道,“隻不過,這樣說來,若是日後有更加合適的人選出現——”

“到那時,不必太子動手,我想世子在此之前就會將我抹殺,不是麼?”茹末不待洛驍將話說完,徑自說道。

洛驍這會兒是真的笑了,點了點頭,道:“巫姑娘好膽色。”

“不過是說了些實話罷了。”茹末垂了眼,道,“隻是不知,現在世子是否能帶我進去瞧一瞧殿下了?”

洛驍望著她應了一聲,轉過身撩開了珠簾便徑直走了進去。茹末瞧著洛驍的背影,也快步跟了上去。

聞人久的床頭旁邊,墨柳和張有德正一臉焦急地守著,聽見外頭傳來了動靜,都趕忙抬頭朝著洛驍和茹末這邊看了過來。

“殿下。”

聞人久此時正靠在一個水墨並蒂蓮的大引枕上,微微垂著眸子,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樣。雖然並沒有昏迷,但是整個人的精神氣卻明顯地差了許多,白皙的臉上隱隱有著青黑的顏色浮現了出來。

聽到洛驍的聲音,聞人久微掀了掀眼皮,視線在洛驍身上停了停,隨後便移到了他身旁的茹末身上,眯了眯眸子,然後淡淡道:“苗疆巫族?”

茹末上前一步,笑著行了一個標準的宮中禮節:“是的。”

聞人久忽而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唇,眸子卻冷:“也不知道淑妃知道了自己養在身邊這麼久的丫頭,居然會是她一向厭惡至極的苗疆人,心裏會有什麼想法。”

茹末垂著眸,依舊笑著道:“大約會暴跳如雷罷。殿下您也知道的,淑妃娘娘生的美,但是脾氣卻向來不怎麼好。”

洛驍看著聞人久的樣子,便知道這會兒他能夠在茹末麵前保持清醒已經是極為勉強了,心裏暗自歎一聲自家小太子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可愛地方,走到聞人久身邊看著茹末便出聲喊了一聲,道:“巫姑娘?”

茹末點了點頭,朝著兩側的墨蘭墨柳看了一眼:“去準備些紗布和止血的膏藥,再打一盆子熱水過來。”

墨蘭墨柳應了一聲,先退下了。張公公見著這情況,也很懂眼色地低頭道:“那奴才就先在屋子外頭守著,若是巫姑娘有什麼吩咐,直接對奴才說一聲便是。”

說完,便也退下了。

“你要怎麼做?”見那三人都已經退下了,洛驍看著茹末才出聲問道。

茹末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先從自己的袖子裏拿出一個銅盒來。盡管與茹末尚且還離著些許距離。但是卻已經能夠隱約地嗅出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兒來。

“還是你的血?”洛驍繼續問著。

茹末搖了搖頭,拿著那隻銅盒走了過去。

“是蠱。”她將盒子放在床頭,淡淡道。

洛驍與聞人久對視一眼,而後又齊齊地看向茹末。

茹末緩緩解釋道:“想必世子和殿下也該知曉,苗疆巫族人有些極為神奇的‘巫力’,傳說能夠活死人、肉白骨。”說至此,彎了彎唇,“當然,巫族人又不是神仙,那一套說法自然是過於誇大了。隻不過,卻也不是沒有半點根據。”

“黑巫族擅毒,白巫族擅醫,然而所有的巫族人都擅長養蠱。這蠱,能殺人,也能救人。”茹末伸手輕輕地撫著手下的銅盒,“這裏麵,就有一隻能夠救治太子殿下的蠱蟲,隻要將它種在殿□□內,再用藥仔細調養一些時日,太子體內的那些毒,就再也不必憂懼了。”

洛驍眼神微動,然而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卻聽身旁一道聲音清清冷冷地響了起來。

“姑娘將好處都給說盡了,隻是不知道,若是種了這蠱,於孤而言,又須得承擔什麼風險?”聞人久因著乏力而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懨懨的狀態,隻是一雙眼睛卻依舊是清醒而冰冷的,望著茹末,像是淬了冰一般。

茹末抬頭看著聞人久,抿了抿唇,道,“我手上的這隻蠱,名為‘金線’,是蠱蟲之中極為罕見的一種,養在身體裏,可以抑製體內吸收的各種毒素,它會自行在你體內形成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

“世代的巫族長老們都會私下去培養一些金線蠱以備不時之需,隻是二十年前——”茹末說到這裏,眸色猛地沉了一沉,隻是不過頃刻,卻又強行將心中翻湧著的情緒全部壓製了下來,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二十年前,黑巫族勾結外人對白巫族進行了一次襲擊,那一戰雙方傷亡都十分慘重,在逃亡期間,長老們培養的金線蠱都遺失了,剩下的,就隻有一開始就已經被種植在幼童身體裏的那些。”

洛驍掃了一眼茹末手中的盒子,心中模糊有了個底,開口便問道:“若是沒有金線蠱,你會如何?”

茹末道:“大約活不過一月罷。”

“那你如今?”洛驍審視地望著茹末。

茹末笑了一笑,道:“這便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了。金線蠱向來都是成對的,分子蠱和母蠱。當初種蠱時,長老是將這一對蠱蟲同時種進了我的體內,這次我拿來的,便是這金線蠱的子蠱。”

“子母蠱?若是孤沒記錯,孤曾在閑書雜談裏看到過,若蠱蟲分為子母,則有子死母存,母死子亡這一說罷?”聞人久極輕地開口問道。

茹末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微微歎了一口氣,妥協似的笑了一笑,道:“原先倒也想著糊弄過去,卻不曾想殿下縱使已經病成這般模樣了,倒還依舊敏銳得可怕。”說至此,又停了一停,才點頭道,“太子殿下說的不錯,若是種了這子蠱,那殿下的命便是同我栓在了一處。若是有一日我遭遇了什麼不測,殿下縱使得以保命不死,想必也與死人相去不遠了。”

聞人久聽到這句話,臉上倒並沒有如何明顯的波動,但是洛驍卻是皺起了眉頭來,緊盯著茹末便問道:“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茹末點了點頭:“自然是有的。隻要再讓巫族的長老們去培養一對金線蠱,然後將這一隻子蠱替換了便是。”對上聞人久的眼,微微笑著,“先不說殿下現在早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更何況文有右相一派出謀劃策,武有平津侯府作為支撐,想要登頂頂峰,也不過是時日問題。在那之前,區區幾年時間,難道殿下和世子連保我這麼個女子性命的實力都沒有嗎?”

“保你性命?隻怕姑娘所求也不單單是為此罷?”聞人久淡淡地道,“能有姑娘這樣的膽識,若是在這宮內隻是求一份安穩,便是不求於人想必也無甚困難。再加上你如今是淑妃手下的大宮女,有什麼想得到的,去求一求淑妃不比來孤這裏來的爽快?怎至於讓你竟將保命的東西都拿出來作交換了?”

說到這裏,又若有所思地頓了一頓,問道:“還是說,你這所求,其實是同你現下的主子有關?”

“究竟為的什麼,待殿下身體恢複了,我自然會再來與殿下商談。我求的事兒對於我來說,是難於上青天的大事,但於殿下,卻也不過是順便,如何計較下來也不絕不會有半分不利。”茹末一笑,也不正麵回答是與不是,隻是避重就輕地道:“我已經將自己的底牌都交予給殿下與世子了,當下殿下和世子要如何選擇,就全憑二位的心意。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也不會在這會兒賴賬與我。”

說話間,墨蘭和墨柳已經端著熱水和紗布、膏藥走了進來,見屋內三人聚在一處,氣氛似乎隱隱約約有些滯凝,神色也不由得帶了幾分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