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錢金豆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幹了一天活兒挺累的,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韓越早上起的早,很困,想睡卻又被旁邊的人來回翻騰的跟著急上一股尿意,他坐起身來癔症了一下,掀被子下床,擰著眉頭看著卷在被窩裏隻露一雙眼睛的人,“乖……你幹嘛呢?深更半夜你烙餅呢?還不想睡?”
錢金豆又翻了個身,也跟著爬起來,灌了半杯水又重新躺回去,瞪著眼睛仰麵發呆。
“這頂上有什麼好看的?”韓越上完廁所回來,睡意也跑了一半,躺回去睜著幹澀的眼睛,倆人一起研究天花板。
“越哥……”錢金豆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撐起上半身看著韓越,“我在想……咱們以後就要換地方住了啊,其實,這裏我就覺得挺好的,很喜歡這兒……”
韓越側過身看他,無聊的拿手去捏他的耳朵,一邊問:“怎麼?這小破樓有啥好的,哥帶你奔小康不好嗎?”
錢金豆下巴枕在胳膊上,不以為意的笑笑,“漂亮的大房子是好啊,可是總覺得沒有小破樓親切……”
他從出生到現在,喜怒哀樂也好,雞飛狗跳也罷,每一天都發生在類似這樣的環境裏。
也不是說髒啊亂的就怎麼好,隻是習慣了之後這就變成生活裏的一個元素,他可以輕易從這元素中找到讓自己熟悉安心的慰藉,比如掉著白灰的牆縫,比如結著蜘蛛網的泛黃牆角,比如點著小煤爐的擁擠過道。
所以現在猛的有人把另一種生活捧到眼前,和之前是兩種極端化的環境,心裏下意識的就有些抵觸。
更何況,他和韓越從這裏開始,兩人之間建立起來的點點滴滴都在這陋巷破樓的犄角旮旯中,所以想著就不禁有點傷感,那邊新樓還沒蓋起來,這邊就先開始懷念上了,錢金豆頗無奈的想,這就是人常說的貧賤命吧?
韓越其實也挺感觸的,這句話也說到他心裏去了,他在這蜘蛛巷生活了很多年,經曆了大大小小的事,包括生死,事實上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喜歡這小破樓,所以陸鳴睿多次以提高生活質量為由讓他搬家,他都拒絕了,就是要命的留戀這裏濃重雜亂的煙火氣。
不過他知道這裏再過幾年因為城市規劃的緣故,會陸續進行拆遷,想住也住不長久了。
原本他一個人,怎麼著都無所謂,現在既然是倆人了,這些年手裏也攢了些閑錢,於是上次陸鳴睿再次提起的時候,才想想點了個頭,琢磨著置個業也挺好,以後總算是有個像樣的家麼。
人在晚上的時候情感都會變的比較柔軟,韓越的目光也很軟,怔怔的盯著錢金豆半闔著眼皮的黑葡萄,那半扇瞳仁裏透出的目光簡單幹淨,就跟他的內心一樣,偶爾遇到疑惑和不確定的事情時,會有點呆的冒傻氣,卻又讓人看著不想移開眼。
韓越心裏像擠進去了一團棉花,膨脹軟和,他捏住傻豆兒的鼻子,笑說:“嗬……你倒是很好養,隨便放哪兒澆點水就活了。”
“唔……”錢金豆呼吸不暢,搖頭擺尾的掙開韓越的手指頭,沉默了下來。
“想睡了?”韓越問他。
錢金豆搖搖頭,安靜的看著韓越不說話,心裏有很多情緒,卻在看著對方的時候都封在了眼底。
對於性格裏深藏著危機意識的人來說,應接不暇其實不是一件讓人輕鬆的事情,會帶來一種無法掌控的壓力和對未來的困惑,困惑自己是否真的具備擁有一切的資格,又困惑著可以擁有的長度。
有時會覺得,好不容易接受習慣了眼前的好,開始懂得去體會和享受的時候,突然又有人捧著更好的來到麵前,作為被動的接受者他一直有些不安,所以每當生活朝著光亮的方向邁出一大步時,他都想賴在原地,不願意往前走……
“那是怎麼了?你在瞎琢磨什麼呢?傻蛋兒。”韓越看著錢金豆變的略顯複雜的視線,不懂他的困擾。
“越哥,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不過……我問了,你別不高興行嗎?”沉默了一會兒,錢金豆小聲的說。
“嗯?行,說來聽聽,我不生氣。”韓越摟過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毛茸茸的腦袋。
錢金豆猶豫了幾秒,說:“我想問……想問當初,你給了我爸多少錢。”
“嗯?”韓越愣了愣,偏開頭看他,聲音漸粗:“怎麼突然問這個?怎麼?這是打算要給自己贖身啊?門兒沒有!晚了!”
“不是……噯,贖什麼身……你說什麼呢!”錢金豆主動的把臉又貼過去,倆人緊緊的挨在一起。
“操!那你問個屁,不是說了這些都和你沒關係的麼?你今兒一晚上跟個烙餅似的就是因為這個?”韓越擰了下這管閑事兒孩子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