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隻默默地看著她,卻半句也聽不進去。
這幾天,他一直還在柳江城,她是知道的,甚至乎,她還偷偷地想過,他這般大張旗鼓地離城,是為了叫她知道。隻是,他一直沒有來找她,而她,更沒有勇氣去找他……
那日在嶽劍山莊地牢,受環境所迫,她說了許多心裏話,盡管並沒有後悔,但若換作此時此景,要她再說一遍,那麼她是萬萬說不出來的。
“唉,我說掌櫃的,小二將軍都這般待你了,你怎的就不肯原諒他呢?”李嬸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鑽進了她的耳朵,“李嬸李叔都是粗人,也吵過架,可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啊?不消半日便和好了。怎的換在你跟小二將軍這等玲瓏的人身上,就這麼能折騰呢……”
秦瑤不語。
可心卻像翻了個筋鬥。
原諒他麼?若是那日在地牢裏一鼓作氣地說了出來,又或者那時雲明沒有拉住她,或許便成了吧。
人其實很奇怪,不能一鼓作氣,便隻能氣餒了。
她那顆心啊,恰似好不容易才露出了個頭,卻不可從一而終,堪堪維持了半日,又縮了回去。而日子拖得越長,隻見膽子越小,徒生怯意!
他這次回京,隻怕再也不來柳江城了吧。秦瑤瞥了一眼棧門處的人群,仿佛殿小二就站在那人群之外,再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客棧,突然想起那段殿小二在這裏翻上爬下的日子,竟不由自主地輕歎了一句:“唉……這客棧倒是一日比一日冷清了……”
而此時,柳江客棧的門前,本來前行速度已極為緩慢的囚車隊伍竟突然間停了下來,圍觀的人們都伸長了頸子觀望,乍一看,似是走在最前頭的大白馬止足不前,耽誤了整支隊伍,然細看之下,卻不難發現,並非這馬不願意走,而是馬上之人緊勒住韁繩,叫這馬前進不得,隻得在原地低頭喘粗氣,憤憤不平地踏腳。
隊伍一停便將近一刻,馬上之人望著柳江客棧的匾額,既不下馬,也不作聲,卻叫旁觀之人納悶至極。
這將軍若是渴了,想到棧中喝杯茶歇歇腳,隻管開口便是,用得著在那裏猶豫這麼久嗎?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可馬上之人卻置若罔聞。
倒是杜潮守看不下去了,低聲道:“頭兒,你要是真舍不得掌櫃的,就下去瞧瞧她唄。她打開門做生意的,總不至於將你趕了出去。”
殿小二斜睨了他一眼:“誰說我是怕她將我趕出去來著?”隻是有些事尚未完全了結,覺得無臉見她罷了。其實也無怪杜潮守會這麼看他,這幾日,若不是身上有傷,又事務煩身,他應該老早就去找她了。
可是找了又如何?若無法解開他倆之間的心結,一切都於事無補。而解開他們心結的關鍵所在,便是這押送行程的終點。
“走吧!”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隊伍,拉了拉韁繩道。再不走,隻怕底下之人就要笑話了。
“咦?就這麼走了?頭兒,您真的不去瞧瞧秦掌櫃?這一走,會有很長一段時日無法見麵的。”杜潮守很是驚訝,腦袋應是拐不過彎來。這不像頭兒的一貫作風啊。
“不瞧了!”殿小二一咬牙,將視線從客棧抽離,“瞧得越多,越不舍得!左右……日後的時間多的是!”
“啊?”杜潮守摸著自己的腦袋,隻覺自己被他繞進了死胡同裏。究竟是瞧還是不瞧?若是不瞧,您倒是往前走,別賴在這裏啊。
卻聽“駕!”地一聲,殿小二夾了一下馬肚,在眾人未回神之際率先策馬而去,在此耽擱了許久的押囚隊伍總算得以前行。
永瑞四年十二月,護國大將軍沈青彥鏟除叛黨,凱旋而歸,帝大喜,令普天同慶!
翌年春,傳大將軍身染惡疾,不治身亡,帝大悲,令舉國同悼!
哀悼之日,天色灰霾,下起了朦朧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