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情感依賴與任務依賴
抱著的孩子長不大
1.1
人們常把五月稱為“紅五月”，除開原有的政治色彩以外，五月的確是滿眼紅色。學校就在公園裏麵，工作之餘我拖著疲乏的身軀走出校門外，放眼望去，公園裏的月季紅了，玫瑰紅了，海棠花紅了，幾株鬱金香也跟著紅了……
是啊，有季節變換，有陽光雨露，萬物的生長是何其自然！所以有春種、夏長、秋收、冬藏，周而複始，亙古不變。
萬物如斯，難道人有隻生不長的嗎？我這樣突發奇想。
“教授，招辦主任讓您回辦公室一趟。”小陳老師匆匆地走過來說。
“哦，有事嗎？”我問。
“來了一名新生，她原中專在讀，家長卻堅持要求按小學標準收費。”小陳老師說。
我很好奇，和小陳老師趕緊往學校走去。
還沒進校門，透過鐵柵欄的大門遠遠望去，隻見招辦門口停放著“三駕馬車”悍馬、寶馬與馬六。“好氣派！”我心裏感慨著。看來，來者的經濟實力非同凡響啊！
在辦公室，我見到了4位風塵仆仆的家長。經介紹，他們是爸爸、媽媽、奶奶和表姐。媽媽、表姐一身的名牌，珠光寶氣。爸爸姓陳，40歲開外，一米八左右的個子，說話時聲音很大，邊說手裏還總擺弄一副墨鏡和一串鑰匙。他方臉，蓬頭，粗布便裝，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一眼望去，僅就穿著打扮來看，你根本不會相信他和其他人是一家，看起來就像一個司機而已。他們來自山西Y市的煤礦產區，爸爸就是傳說中的“山西煤老板”之一。山西煤老板不僅財力過人，而且總好炫富。如此，“三駕馬車”的到來就不足為奇了。
爸爸身旁依偎著一個孩子。說是一個孩子，卻得知年齡已到21歲。她叫陳小毛，女孩，一米六左右的個子，紮兩根過氣的小辮，穿一身同樣過氣的花點布料便裝，穿一雙紅綠相間的旅遊鞋。小毛一直不說話，隻是眼睛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一副好奇的樣子。眼睛不大不小，目光平和，麵容寧靜，明顯有一股天真無邪的稚氣。
“你看，我不是出不起這個錢，教授。”當我提到費用的時候，爸爸對我解釋，“我的孩子雖然原來念中專，不過來你們這兒就是想補習小學文化課。”
“所以，你隻願意付小學生的錢？”我笑著說。
“可不是嗎丨”爸爸理直氣壯地說，臉漲得通紅。
我和招辦的幾位老師同時將目光投向窗外的“三駕馬車”，不覺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我的專業知識使我意識到，問題沒那麼簡單。光補習小學文化課程，有必要興師動眾，大老遠地從幾百公裏之外的Y市趕來北京？
我決定找小毛的父母單獨好好談談。我把他們請到我的心理谘詢室，我坐在辦公桌前，他們坐在沙發上。我給他們各自沏了杯茶，在無人打擾和優雅靜謐的環境中，開始了我們的交流。
1.2
“隻有補習小學文化課那麼簡單，陳老板？”談話一開始，我就單刀直入。
“是的。”陳老板說，“我已經疏通了關係，打算把小毛安排在市工會工作，做一些雜務，反正是坐辦公室的工作。可是你看，小毛現在中專快念完了，還是大字識不了幾個，他娘的！你們就補習小學知識，給我從一年級開始補，補一年的時間，隻要能對付工作就行了。”
“那中專是如何考上的？”我問。
“花錢啊。”陳老板坦白說，“兄弟，不瞞你說，這不算什麼。”
其實，我當然知道我是明知故問。
“陳老板，你真的就沒有別的事情需要我們解決的？”我知道，我這一下就能夠戳到陳老板的痛處。因為這不是談煤炭生意，我比他在行。
沉默良久，陳老板再也沉不住氣了，一改以前的口氣，說話時語氣變得凝重起來，聲音、語調也壓低了許多。
“是啊，教授，我瞞不住您。我是慕名而來的，但我還是要看看您的水平，是真神還是假鬼，真對不住您了，我向您賠罪。”陳老板此時有些激動，說著就要起身向我鞠躬。
“別別，陳老板，這哪兒跟哪兒啊，我還什麼都沒做呢，是吧？”我趕忙起身製止了他。
這時，陳老板夫妻倆已飽噙淚水，淚花在布置得光色朦朧的心理谘詢室內閃著晶瑩的光。
“教授，我有太多的問題需要您解決。這麼多年來，我們也去過很多心理谘詢室和醫院……這麼多年來，我們全家背負著一塊大大的石頭啊。”陳老板說，“花錢，我們不怕花錢，有的是錢！”
父母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何況我見得多了，有豐富的經驗。我安慰他們，啟發爸爸把對於女兒小毛這20多年的苦痛和疑問一股腦倒出來。
1.3
後來得知，這位煤老板是“大老粗”，有大學學曆，說話有“粗”有“細”，有時還讓人感到頗有文采。陳爸爸先說了這樣幾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21歲的女兒一定要跟爸爸睡覺。
我就弄不懂，女兒都21歲了，晚上還非得和我睡，還要摟著我的脖子睡。我要是不在家，就和媽媽睡。總之，隻要在家，她決不一個人睡覺。當然，在學校可以，那是沒辦法啊。
想當年，婚後我們生了兩個兒子，很是幸福和滿足。但是，有一件事情深深地觸動了我。一天傍晚，我在小區的花園中散步。我們小區地勢較高，麵西有一條小道，小道的西側是一望無際的天空。忽然一幅美景把我吸引了：一位老伯在一位年輕女子的攙扶下悠閑漫步。落日的餘暉，把天空和天空下的群山染得一片通紅，也讓老人和女子身上彌漫著時淡時濃的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