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硬是被班主任選去參加了一年一度的文藝晚會。群舞的人數不夠,隻好將你編排進去。

我坐在雲層稀薄的初夏裏,禁不住大笑起來。因為,我實在想象不出你身著擺裙,手捏花扇,盈盈碎舞的樣子。

班裏的很多男生都跑去偷看你排練了。歸來後,他們站在教室的過道裏,有板有眼地學你那些僵硬且滑稽的動作。

濃密的榕樹,幾乎遮蔽了整條小道。為了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你,我用結實的撐衣杆打斷了諸多細枝密葉。透過那一塊銅錢大小的縫隙,你又再度出現於我的視野裏。

我多想好好鼓勵你,卻又沒有和你搭訕的勇氣。於是,我在一張潔淨的白紙上寫下的名字,折成千鶴的樣子,站在三樓的陽台上,等你路過那棵榕樹時,悄無聲息地扔下去。

白色的紙鶴在風中翩翩翻舞,像被風脹滿的白襯衫,像一麵準備離航的帆船。

這是我給你的祝福和鼓勵。也許你並不知道,在你漫不經心地穿過那棵茂密的榕樹時,有一隻僅屬於你的紙鶴正緩緩地朝空飛落。

我固執地認為,總有一天,你會聽到紙鶴破空的聲響。

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你,文藝晚會那天,我去得很早很早。當你穿著鮮豔奪目的大紅擺裙掠過我的身前時,我忽然被你這突如其來的美貌驚呆了。

舞蹈一開始,那些好事的男生便在奮力地搜尋你。可惜,他們始終沒有找到你。臨近結束的時候,忽然有人指著最左邊的位置大聲叫出了你的名字。因此,你隱秘的行蹤在瞬間曝露無遺。

真沒想到,你可以跳得如此蹁躚柔麗。我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腦海裏。隻要我想再看,這段熟悉的影像就會如同膠卷一般,毫無遺漏地在眼前奔然回放。

我始終更改不了朝你祝福的習慣。

你剪短了頭發,和我第一次見你時一般。你再度騎著藍色的自行車回到了小巷。

黑色的輪子在白雪上滾得極慢極慢,當你快要穿過那棵樹時,乍然轉身停了下來。我被你這出乎意料的舉動嚇得藏回了角落。

透過欄杆的縫隙,我隱約看到了你手中的紙鶴。它們安然地躺在雪地裏,像是等待一場烈火的洗禮。昨夜的凜冽之風,終於讓你看到了樹上的秘密。隻是,你不知道這千鶴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你更不知道,那一地上躺著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十分之一。

就在你抬頭往上看的一刹那,我的心猛然竄到了嗓子裏。我如同受驚的兔子,倉皇的逃進救命的窩裏,打翻了桌上精美的玻璃瓶。

許久之後,我躡手躡腳地回到了陽台。地上的紙鶴已被你全然帶去,我想,你一定很渴望解開這個謎底。

原來,牆上的倒計時不過是一個虛無的證據。我忘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借讀生。這個冬天過去,我將要被殘忍地打回生源地,準備明年夏天的黑色戰役。

城市規劃局將小巷兩旁的樓房打上了拆遷的標記。他們說,這些已是過了安全期限的建築物,隨時有倒塌的危險。

我和母親匆匆收拾行李,準備轉回昆明。那裏的冬天真的美極了,空氣裏四處飄散著春天的芳香,大壩上落滿了南遷的海鷗。

我該和你說點什麼呢?想來想去,還是失語。無奈,我隻能把那滿滿一罐的紙鶴留給你。白嘩嘩的紙鶴映照著冰涼的雪跡,像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哀鳴。

坐在滇池的大壩上看海鷗,忽然聽見母親說起小巷拆遷的問題。那棵四季蔥綠的榕樹,在幾經商討之下,不得不打上砍伐的標記。

之後,我徹底與你所在的小城斷了聯係。

高考過後,我心血來潮將你的名字輸進了百度裏,竟無意發現了你博客裏的日記。

榕樹被伐那天,你恰巧經過小巷。於是,慢慢傾倒的樹木徹底向你曝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成千上萬的紙鶴如雪花一般從天而降,將狹窄的小巷潑灑得不留空隙。在場的工人們無不高呼驚歎。你上前打開了其中一個紙鶴,終於發現,其實它們每一隻,都和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坐在慘白的熒光屏前,看著你那些接二連三的問題,忽然淚落如雨。

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你為何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為我折了多少隻千鶴?我能不能見見你……我沒有絲毫勇氣回答你的問題。我怕你一旦知道那個暗戀你的男孩,不過是一個整日受人奚落的結巴時,便會在轉瞬間消失所有心中的熱情,並且將他忘卻得一幹二淨。

電台又放起了泰戈爾的詩句: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明明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其實,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明明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你明明知道我愛你,我卻無法在心間越過一棵樹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