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秦少楓之所以雇我的原因。他僅僅隻是想找一個能百分百守口如瓶的看門者。這樣,他便能在補課的時間裏,肆無忌憚地翻牆過壁,來去自如。

再三追問,秦少楓終於對我坦白。他每次出去,原來都是為了見另外一個女孩。據他描述,他女孩有著修長的手指和烏黑的頭發,會彈貝多芬的鋼琴曲,會畫梵高的向日葵。我怔怔地聽著,心裏默默流淚。原來,我隻是他的擋箭牌。更或者,是他愛情的守護著。

我就這樣懦弱,而又盡忠職守地看護著他們的愛情。那女孩我見過,每每市裏的文藝大賽,都是她代表參加。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素雅。阮小青。

秦少楓溜走的日子,我就一個人依靠著他的窗台,看窗外的花影,隨著陽光流瀉,慢慢地,悄無聲息地爬上牆壁來。夏末,隻要花影上了窗台,秦少楓就會從牆壁的那頭探出頭來,狡黠地看著我,張大了嘴巴示意,我家裏有沒有人?

我搖搖頭,他便扶牆一蹬,爬了上來。而後,便開始誇誇其談,他今天與阮小青的光輝浪漫史。偶然,聽著聽著,我會不自覺地想,我便是那讓他魂牽夢縈的阮小青。

傍晚,秦少楓會用摩托車載著我去校門前的那家店鋪裏吃麵條。他喜歡將那一張寬敞的桌子搬到外麵來。有時,那張桌子被人霸占了,他便從隔壁買來兩杯奶茶,蹲在一旁,等著他們吃完散盡。

開始,秦少楓老喜歡問我,怎麼不多吃點?後來,他索性不問了,絮絮叨叨地說,唉,現在的孩子們啊,都是怎麼了,一個個玩命減肥,胖點不好嗎?多健壯啊!

秦少楓當然不知道,我之所以少吃的緣故,是因為要騰出更多的時間,在桌子下麵鏤刻字跡。

他一直不會知道,麵前這個故作從容的女孩,有多少次,氣喘籲籲地提前奔跑回家,隻為等在窗口看他匆匆而過的身影;他也不知道,整天和他一起吃麵條的這個女孩,其實,一直以來都不喜歡麵食;他更不知道,那個為他獨守窗台,守護愛情的女孩,在心裏,是如何地眷顧著他……我已在桌子下麵刻完了字。這幾個簡短的字,我刻了整整一個夏季。為了不讓他察覺,我隻能這麼艱難地,細致地,用一個窄口的指甲剪慢慢劃它。

隻有在刻字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勇敢一些。似乎,自卑的我,就是在一次次地對他表白。盡管,那麼大聲音,他也聽不見。

他和阮小青分手的消息,我是在一個午後的等待中得知。花影已經漫過了窗口,而一向守時的秦少楓,卻還不曾歸來。我想,他們之間一定是出了問題。如果不是愛得太過熱烈,忘乎所以,便是斷得太過幹脆,彼此相傷。

我以為,是阮小青提出了分手。因為,我找不到理由相信,想方設法雇我前來秦少楓,會舍得忘卻這段百轉千回的愛情。但傳言的事實,的確是這樣。有人聽到,秦少楓對阮小青說,他愛上了別的女孩。

於是,我就想,那女孩該是多麼溫文爾雅。她竟然,能讓秦少楓放棄萬裏挑一的阮小青。

2009年7月22日的清晨,我被秦少楓的電話轟炸吵醒。他在樓下抬起一隻手,眉飛色舞地看著我。他說,要帶我看日全食。

我茫然而又欣喜。我想,秦少楓一定也約了另外一個女孩,他隻是出於感激,想介紹我與她認識。我蓬頭垢麵地奔到樓下,任憑轟隆隆的摩托車把我載到郊外。

空無一人的田野裏,有微微的涼風。我似乎是在等待,另一個人的出現。可是,直到9點10分,依舊無人前來。

9點13分的重慶,陷入了一片黑暗。月亮全然遮蔽了太陽。我不曾想到,在這個忽然昏暗的時刻裏,秦少楓竟會將他的手掌,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略帶埋怨地說,幸好我看到了飯桌下麵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