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在空中飛舞的一截手之彼端——剛才動手揮砍的雜兵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應該也沒料想到這猝然的一擊,竟能漂亮地砍落對方的手臂吧。這是多重偶然所疊加出來的結果。
正因為偶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真正的戰場才如此可怕。
他已經無暇去理會自己那隻被砍飛的下臂了。
土石流已迫至眼前。
接著——
“………………”
時間突然——快轉。
場景轉暗。
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坐在陰暗房間內的一隅。
這裏是什麼地方?
他不記得有看過這裏。周圍昏暗得很奇妙——讓他無法清楚掌握房間的大小。看不見牆壁,也看不見天花板。頂多因為空氣沒在流動,而明白這裏恐怕是在房間裏麵。
還是說,這全都隻是錯覺?
聽說人在將死之際,會反複看見經曆到至今為止的人生記憶……看來自己現在果然正在踏上死亡的路程吧?人會因恐懼、焦躁而感覺一瞬間漫長得不得了,應該跟現下這情況相同……自己目前被壓在土石流下麵,半死不活,所以他現在的精神,或許正被拘困在死前所見的幻象當中吧?
他不是很懂。
說到“不懂”——
“……我……是……”
話說回來,自己是什麼人來著?
連名字都想不起來。與其說是沒有記憶,倒不如說全部的記憶都變成了片斷,好似互不相連,又好似找不到片斷之間在關聯上的意義,令人非常煩躁。
然而……
“——我無法對這個世界直接做出物理性的幹涉。”
如果現在這個瞬間自己所感受到的皆為幻象的話,那麼忽然出現在他眼前,對他說話的這名少年,也是他臨死前所見的夢之產物嗎?
這名少年——有著金發碧眼、整齊清秀的外貌。然而,卻有種異常虛假的感覺。
他就像個人偶,哦不,真的就像個幻影一樣,讓人感覺不到活人的氣味和溫度。亳無氣息。盡管他的身影確實就顯現在那兒。
“……你是誰?”
“不過,為了防止皇像的失控,我需要幾顆能進行物理性幹涉的棋子——在此界麵具有實體的‘神使’。雖然以前連這點都是被禁止的,但既然皇像的計劃現在也仍在進行中,那麼我判斷此為緊急事態,故而采取特殊措施。”
就算開口詢問,少年也沒有打算要回答他的樣子。
少年隻是淡淡地接連說著話語,像是在默默背誦著什麼。
他的話有一大半都教人摸不著頭緒。
“……你是誰?”
“然而,果然還是不太想加以影響這個世界原本的趨勢呐。雖說是緊急事態,但該將影響壓製在最低限度。”
“……你是誰?”
“是故——”
他不斷重複地詢問——但少年不予回答。
抑或者,那少年看起來雖然身在他的眼前,但其實隻是幻覺之類的,隻是在重現著他過去的事實嗎?若是如此,那麼少年不回答也自是當然。然而——
“——我賦予‘死過一次’的你這個任務。”
少年將那雙如玻璃珠的眼眸朝向他,對他如此說道。
“死過一次”?
換言之……自己果真受那墜落的航天要塞所牽累,或因被人砍落手臂而大量出血,已經死亡了嗎?身在此處動腦思考的人,或許跟之前活著的自己不一樣,隻是區區的殘影、痕跡、渣滓之類的玩意兒?
還是說——
“你就化為‘神使’代替我,為我的目的而行動吧。”
“……你是誰?”
他這麼問道之後——不經意地又加了這麼一句:
“騎士不服事於連名字也不曉得的家夥。”
他乍然脫口而出的,竟是這般話語。
原來自己是騎士嗎?他不懂。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的人,唯獨身份頭銜卻想得起來,未免也太奇怪了。還是說,烙印在心中的某樣東西、流淌在體內的某件事物,讓他下意識地說出了那種話?
代代相傳的騎士血脈。
在身為“人”之前,先是一名“騎士”——
“……嗯哼。”
少年歪著頭凝視他——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少年不合任何感慨的眼神毫無變化,猶如在望著路邊的石頭一般。
不過……
“……我的名字叫‘奇伊’。雖然沒什麼大不了的涵義呐。”
少年用完全枯癟的老人語氣——如此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