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次要戰爭(4)(3 / 3)

“我並沒有為難你。我隻是給你一個提醒。”

“我向你保證,我是健康的。就這樣好嗎?”

“你保證沒有用。當然,你躲也躲不掉。你知道現在的偵破技術很發達。即使我們不知道你住在哪裏,在什麼單位工作,我兒子真出了事,我們都可以找到你。”

“我……求你別再為難我了好嗎?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我現在要去醫院,麻煩你放下電話好嗎?拜托……”

況嵐覺察到自己在說這些近乎是哀求的話時,她的尊嚴正一點點逝去,她的人格在這一天被射殺得千瘡百孔。她沉浸在悲涼中。為自己生命的某些部分死去悲痛欲絕。在這一天,她並非死於愛情,並非死於陰謀,所有值得她敬佩的“敵人”都未曾出現過,她隻是死於那個小治安員的愚蠢和無知,死於愚蠢和無知導致的自私、自利、自我保全、攻擊本能、對他人存在的漠視和斤斤計較,或許也可能死於她自己的自以為是,每個人都在自以為是。

去醫院前,她流著淚給另一個大洋的陸地打了一個電話。她對著她遙遠的、虛無的愛人,對著她永不再重現的愛情,對著她的宿命痛哭失聲。甚至,在那個越來越空泛的愛人說話時,她第一次對他產生了恨意。她想,正是由於他統治了她的愛,使她不再有愛他人的能力,進而使得,她的人生走向無數可能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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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理所當然的一場虛驚。出現在況嵐身上的身體反常,是正常人生活中必然出現的正常的小毛病而已。也許,況嵐作為一個獨居的女人在被貓襲擊後驚嚇過度,導致生理病變。或也有可能,恰好一次病毒性的感冒同時在她身上降臨。在醫院問診後,按醫囑吃了兩天藥,況嵐的身體正常如初。

發生的事悄然隱去,留下的心理痕跡卻再無法消除,且隨著個人的反思,那些痕跡加深加重。況嵐一次又一次想起病時來自治安員母親的羞辱。那些場景曆曆在目,因回憶被濃縮,因濃縮更使意義深遠。“不能就此善罷甘休,”她想。

樓後的大學生宿舍樓日複一日地鬧騰,況嵐對此無能為力。她剛住進來的時候,一度,曾絞盡腦汁,想找到一個消滅吵鬧聲的辦法。最好的辦法是,她搬離這房子。可對於一個普通市民來說,房子不是想換就換得了的。她隻好住在這裏。那麼怎麼辦呢?沒有辦法,隻能忍。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在男生們集中叫囂的某一刻,她“呼”地打開後窗,像個潑婦一樣衝著那樓宿舍樓大喝一聲。後果是嚴重的。這之後,非但清靜沒有出現,她的房子倒成了男生們的目標。原先他們的叫鬧是無所指的,隻是青春的一種廣泛渲泄和釋放,而現在,他們欣喜地為他們的渲泄和釋放找到了一個活靶子:一個女人。從此後,隻要況嵐一在後窗出現,怪叫、口哨聲四起。沒辦法,況嵐的應付辦法隻剩下回避。惹不起躲得起。她在後窗掛上窗簾,希望那些春情萌發的少年郎以為她已經死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要求他們注意公德時,男生們反而將她當成攻擊目標?他們為什麼要不分晝夜地叫春?是在等待她的反抗出現嗎?而她,為什麼要發出那聲大喝,使自己凸顯在常態的生活之上?生活的基幕下,是刀劍林立的底幕嗎?況嵐覺得,人之為人,最好不要去拷問生活。

而她作為一個熱愛拷問生活的女人,卻做不到像她對自己要求的那樣明智。幾天後,況嵐給治安員和他的母親同時發了一個短信。

“告訴你們實話。我是個艾滋病患者。”

對於接下來出現的一係列提問、恐嚇,甚至歇斯底裏的謾罵,她有她的應對辦法。換一張手機卡就成了。

她相信那母親的能力。她會去千方百計查閱相關資料,去尋醫問診,最終科學將向她證明,這是一場虛驚。

任何醫生或資料都會告訴這個母親一個簡單的艾滋病常識:是否感染艾滋病,須等那個親密行為過後至少六周,才能做出裁定。在這個複仇行動上,況嵐所利用的正是這個六周的時間段。小治安員那麼愚昧無知,讓他連續六周沉浸在恐懼和驚嚇之中,這無異於給他施予一種大刑,這就足以給他的一生留下沉重印記,就像他們在電話裏殘酷地給她留下印痕一樣。她終於利用治安員的愚蠢還以痛擊,她勝利了,給了這場事變一個妥當的交代。

至於他們信誓旦旦的威脅,況嵐壓根兒不予理睬。她什麼都不怕,因為什麼都不會發生。

什麼都沒有發生,想想看,也就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