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客棧,楚泠然。”一張不大的紙片上畫了一個女子的小像,旁邊簡簡單單的寫著七個字。把紙條從頭到尾細細的看了一遍,將那女子的樣貌牢牢的記在心中,明戰拿起燈罩,將紙條燃成灰燼。
又來任務了,不知怎的,最近對這些任務是越來越沒耐心了。一日複一日的在刀光血影中過活,雖然早已心生厭倦,可是既然已經是這樣的命運了,就也接受了。憑著天分十足加上後天的努力,明戰的武功已經是罕有敵手,成了門中的天字號殺手。若不是因為自幼服食穀中增加內功的毒藥,積累了一身的毒素,需得門主的解藥才能苟延殘喘,恐怕早就脫離這讓人厭倦的日子,哪怕是去流浪,也比做一個殺人工具要好得多吧。
心下想著,明戰不禁笑了起來,因為想起了那日在竹林中,毒發後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那個聲如珠玉的少年,那個拎著衣擺向竹林外跑著的影子,他會清聲誦詩,因為那悠揚的曲調給了他感覺,他也會氣嘟嘟的撅著嘴,因為他聽出了明戰曲子中的殺意;再見麵時,他竟然從天而降,掉在自己懷裏;他還在賞蓮會上茫茫人海中認出了他……
如果不是影殺的殺手,也許,他們還會有交集的吧。
正自茫然,卻聽得外麵已經敲響了一更,多年的習慣使然,明戰依然收斂心神,檢查武器,準備向自己的目標下手。
他自然知道楚泠然是誰,那個傳聞中京都最美麗的女子,那個戶部尚書的千金女兒。這樣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也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竟然花大價錢請動了影殺。要知道,影殺已經很少與朝廷做對了,對這樣的高官親屬的單子更是不會接,除非那人出的價格足夠動人心,甚至能夠讓門主忽略一切可能給影殺帶來的後果。
一麵胡亂猜測,明戰已經在七星客棧最幽僻的小院中藏好,這是雇主提供的信息,每個月那個叫做楚泠然的女子都會與一個男子在此碰麵。而他要做的,不過是在他們碰麵後,毀了楚泠然的一張美麗的臉,最好是在保全她性命的前提下,帶給她更多的痛苦。
想來這雇主必然是一名女子,若是男子,又怎麼會舍得毀掉那樣的容顏呢?在看到了自己即將動手的目標後,明戰心中忍不住念道。尚未動手,他已經對這女子生出了一絲憐憫,朗朗的月光下,一個紫衣的公子長身玉立,隨身帶著一隻短蕭,在夜風中靜靜地等候著心上人。月光將他臉上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深情、執著。在一個被鬥篷嚴嚴實實裹住的女子到來後,那紫衣的公子頓時笑開來,連映在臉上的清冷的月光似乎都變得溫暖了。
“連,”女子解開鬥篷,輕輕喚了一聲。紫衣的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禮部尚書的公子,莫連。
“然然。”莫連接過女子手中的鬥篷,柔聲喚著。聽到這深情的稱呼,一直低著頭的楚泠然也忍不住抬起了頭,看著滿目深情的莫連。
隻那抬頭的一瞬間,明戰手中的劍便忍不住鬆了下來。
一雙彎彎的柳葉眉,小巧的鼻子,櫻桃小口,一雙漾滿了湖水的眸子含情脈脈的注視著自己的情郎。一張臉仿佛會說話一般,癡癡的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這是一個不會失手的單子,雖然那莫連會幾招花拳繡腿。但,哪怕是門中最差的殺手出來,也會輕而易舉的得手。可是門主卻派了他出來,原本以為門主隻是想對得起雇主的價錢,現在,明戰倒不是這麼想了。任何一個殺手都可以輕而易舉得手的事情對他來說確是難如登天,因為,他已經不是那個完全冷血的頭號殺手了,對於這樣簡簡單單愛著、守著的人痛下殺手,他不願意。
但是,又到毒發的日子了,如果不動手,死的就是自己。
想著,明戰便又握緊了手中的劍。
“今天出來,沒有什麼困難吧。”莫連問道。
“沒有,”楚泠然溫柔的說著,可是眼光始終舍不得從莫連的臉上移開,貪婪的看著這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兒。
“看什麼?”感受到楚泠然熾熱的目光,莫連笑著詢問,“進去吧。裏麵比較亮。”
兩人攜手向屋中走去,一麵走著,一麵仍仍不住貼耳低語,說著隻屬於兩個人的悄悄話。那坦然的背影,似乎,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便不會有什麼苦難,隻要對方在,便能照亮整個世界。
毀了別人的世界嗎?似乎就算是那樣,自己的世界也不會變的更明亮。已經沒有明亮的資格了吧。明戰已經對院中準備下手的目標失去了興趣,索性靠在了樹上。
曾經,還自欺欺人的認為,做殺手,是一件最自由的事情,因為可以不遵守任何規則,不會受到任何束縛與牽絆。為什麼忽然很累?就像飛累了的風箏,想把自己的線交到別人的手中。
可是,恐怕他這根線太燙手了一些,會把那個人灼傷。如果會給她帶來傷害,還不如,從未出現的好。
飛起手中的劍,釘在了門框之上,給了屋中人一個警示,明戰頭也不回的走了。現在,他的心中,隻有白雲寺後山的那片竹林。
既然從那裏開始,也從那裏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