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抬腳,穿上孫嬤嬤遞上來的屬於西戎皇室公主才配穿上的木屐。
鳳傾璃呼吸一滯。
容燁也心神震動,握著玉隱的手微微收緊。
未曾想到,這個或溫順或剛烈或羞赧或俏皮女子,也有這般決絕的時候。
她脫下身上所有桎梏,拋卻這重身份的牽掛。還其舊時容顏,一身白衣不染纖塵,長發柔順黑亮,沒有半點裝飾。她回頭,素顏不染半分粉黛,一臉清冷如月色,眉眼麗質天成如花似玉。一線櫻唇薄如殘陽,下巴尖尖細細。微仰起頭,可以看清延伸至脖子的美好曲線。
長發在風中飛舞,她一身淡薄如紙。
這一刻,她卻美得如同不小心踏足凡塵的精靈仙子。無人敢冒犯,無人敢靠近。隻有屏住呼吸,膜拜她的美。
她眼神清清淡淡的掃過,卻不知道是掃向何人,也或許誰都沒有看。這一刻,多看是傷,留戀是痛。倒不如,不想見,不想戀,落得一身輕鬆,一心無物。
“回去吧,大昭未來的天子,鎮南王府唯一的世子。”
她已經上了馬車,聲音清淩淩的傳出來,字字如帶毒的刀鋒,森冷而嗜血。
鳳傾璃身子一晃,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來,濺落夕陽殘紅。
容燁一把扶住他,“阿璃——”
馬兒一聲嘶吼,再抬頭望去,馬車已經隨著夕陽遠去。
“萱萱——”
鳳傾璃捂著胸口上前。
“世子——”
冷修等人落下,原本以鳳傾璃的身手,想要避開他們很容易。然而半天的打鬥體力透支,再加上方才被秋明月那番話刺激觸動心傷,如今又見她決然離去。一時之間憤怒和疼痛伴隨著恐懼焦急齊齊湧上,他再也支撐不住,閉上眼,身子如巍巍山隘,倒塌——
“世子——”
驚呼聲已經遠去,秋明月關上窗戶,下一瞬一陣亮光襲來,卻是打坐完畢掀了車簾進來的燕居。
秋明月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又垂下頭遮落一霎那的眼光浮沉。
坐墊下沉,燕居已經坐在她身旁,半晌才道:“可恨我?”
是我,不是本座,也不是為師,亦或者其他。
秋明月靠在身後的墊子上,唇邊譏誚濃厚。
“我該恨你嗎?我的……外祖母?”
她抬頭看著身側的女人,容光華發,玉顏瓊姿。她此刻已經換下了那身屬於國師的高貴黑袍,穿上了一身黃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紗裙,腰若束素,麵若凝脂,烏發垂落,卻仍舊可見眉目如畫,豔若桃李。神情卻冷若冰霜。傾國傾城,不外如是。也難怪當初能迷得大昭先帝神魂顛倒不知所以。
然而此刻秋明月看著眼前的女人,卻覺得可笑。
是啊,為什麼不可笑呢?
明明看似雙十年華,明明風華如初,和她坐在一起如同姐妹。然而這樣的兩個人,卻是祖孫。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麼?
這樣想著,她就笑了起來,笑出了淚花,笑得心肝脾肺都在痛。笑著笑著,她又撇開了頭,無聲落淚。她不想在這個女人麵前示弱,不想在此刻痛哭流涕。然而看著那些暈染在車窗上的淚光,她想起臨別時穿透車牆撞擊在她心上那聲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