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賈氏雖打定主意要做一回惡人,隻這裏剛剛將傳話的人派出去,她心裏卻是又後了悔。如她之前與林海所說,這庶子自幼長於她身邊,比起黛玉來也是不差什麼,心道,“如今是他老子混賬,卻是自己想岔了,方才糊塗要在孩子身上尋出事來。”這裏正思一會兒幼子哭鬧起來如何善後,未想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派過去傳話的媳婦已經領著兩個小丫頭子回來了。
賈敏因忙問幼子可曾哭鬧。未想那媳婦聽問這話,卻是撐不住先笑了起來,半晌方才“嗐”了一聲,回道,“太太快別問了!還說什麼哭鬧,咱們那位大爺哪有這閑工夫?別說為兩個小丫頭子哭一場,隻我們多在他眼前走了兩步,那祖宗都嫌我們礙事呢!”
聽了這話,賈敏不由得放下心來。因又問幼子正忙的甚麼,便聽這媳婦笑道,“我們去時明哥兒正在院子裏耍拳呢,呼呼嗬嗬的,他院子裏的人都離得老遠,先我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隻說這小祖宗的規矩怪道,伺候人的都靠邊兒站。
倒是春綺幾個大丫頭,見我們去了,便問我們做什麼來了。我們因說了太太的話,要領兩個小丫頭給他姐姐送去,那裏明哥兒也沒理我們。
先時我們還當明哥兒沒聽見,出來時便又故意引著兩個小丫頭在他眼前兒走了一圈。
誰知人家那時候已經換了家夥,也不知從哪裏得來一把木頭劍,正上躥下跳呢,我們也不曉得人家那步子路數,於是正撞到人家劍尖兒上!
誒呦!這一下才算知道了,為什麼他院裏的都離那麼老遠伺候了……當時咱們明哥兒那張小臉兒陰的啊,都能滴出水來了!可把我們嚇得要死!
好在咱們明哥兒到底比從前仁義多了,臨了把我們往旁邊扒拉兩下,又催我們快走,就又自己耍去了。”說完這話,這媳婦便又笑了起來。
這裏賈敏聽了這話,想起之前自己打算,也笑得倚在引枕上直說沒有力氣。尋常內帷婦人自是不能識得教主劍法的玄妙精深,隻當他小兒玩鬧,因而亦不放在心上。笑過一會兒,便起來說道,“這可倒是讓我放心了!年前聽我娘家來人說,我二哥家裏那含玉而生的哥兒,小小年紀便知道女子顏色好歹,專愛吃俊俏丫頭嘴上的胭脂。我隻怕咱們哥兒也有這些‘本事’,如今看來,到底不是那種生來帶異的。”
眾人聞聽這話,忙又笑著恭維,各自說道,“太太就愛說笑。什麼比不得?依我們看,咱們哥兒這樣的才好呢,小時候舞槍弄棒淘氣些,大了才有出息。”
賈敏因笑道,“出息不出息的倒沒什麼,隻是咱們明哥兒既然愛好這個,就不好耽擱他。再者咱們府上本就是軍功起家,說來老太爺在世時,還在行伍裏掛過職呢,到了老爺這裏才算是科舉入仕。趕明兒到了揚州,該叫老爺好好物色一個武藝師父,沒準兒將來明哥兒學有所成,能重拾祖宗基業了呢。”隻說著,又想起幼子那一身白花花的軟肉,又笑起來說道,“我記著咱們府裏還收著當年老侯爺用過的幾把寶劍,快去找出來,放到行李中去,等什麼時候明哥兒吃飯不用人喂了,咱們就給他。”說得屋裏眾人都笑了起來。
這時林如海從外麵走進來,見這一屋和睦,遂問她們在笑什麼。賈敏因還記著前事,便不理他,隻嗔了一眼,便轉身進屋去了。
屋裏丫頭婆子見此情狀,卻不好拿這老爺取笑,隻得個個低頭不語,各自避了出去。然而林海見此卻並未如白日一般遁走,隻微微一笑,竟也搖頭隨賈敏進了屋中,其後不知那夫妻如何,其夫妻閨中秘事,亦不好多敘。未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