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米蘭也是。”
司徒威廉嘀咕了一句“死鴨子嘴硬”,但一時間也無法可想。現在外麵亂紛紛的,而他一沒有勢力,二沒有人脈,單槍匹馬的,又如何去找金靜雪?
如此算來,他想自己還真是離不得沈之恒。他隻想盡量地享受,隻想盡情得玩,盡情地愛。除此之外的一切事務,都是討厭的、應該丟給沈之恒去辦的俗事。
三人在客廳裏湊合了一夜。
司徒威廉非常地思念金靜雪,徹夜未眠;沈之恒非常地怕日本軍隊轟炸天津,徹夜未眠;米蘭抱著膝蓋蜷在沙發一角,非常地鎮定,雖然也徹夜未眠,但隻不過是因為精力旺盛、實在不困而已。
與此同時,同樣不眠的人,還有金靜雪和厲英良。
金靜雪在半個月前號稱回家,給仆人放了假,隻留下了兩個心腹丫頭。等閑雜人等都走盡了,她這才向兩個丫頭講了實情:良少爺得罪了厲害的大人物,昨夜逃來了這裏避難。為了保護良少爺,接下來的幾天裏,家裏要做出個沒有主人的樣子,免得仇家追蹤著找上門來。
然後她關門閉戶,和厲英良一起療傷休養。厲英良連著幾天都是瘋瘋癲癲一驚一乍的,過了將近一個禮拜,才能在夜裏睡個長覺。又過了一個禮拜,他基本恢複了人類的理智和形象。
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樣,他也怕轟炸,夜裏讓金靜雪和那兩個丫頭去睡,他守著一盞小燈值夜。金靜雪不睡,夾著兩根長竹針坐在一旁織毛衣,她做什麼都是玩,織毛衣也是織得有一搭無一搭。
厲英良坐在桌邊,用一張硬紙折了個燈罩,罩在了電燈泡上,又對桌旁的金靜雪說道:“別織了,燈太暗,累眼睛。”
金靜雪驚訝地看向他,他坐得腰背挺直,燈光從下方照上去,把他的臉烘托得濃金重墨,眉眼黑漆漆的斜飛,眼角一路挑上去,像個照片上的名伶。
看過之後,她展開手裏的那一小塊成品:“你猜,我織的這是個什麼?”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懶一點的話,它就是條圍巾;勤快一點的話,它也許會變成一件毛衣,到底是圍巾還是毛衣,就看你的造化啦。”
厲英良望向了她:“給我的?”
她挑著細眉,又織一針:“給狗的。”
厲英良伸手輕輕奪過了她的針與線:“別織了,太費事。我要是想穿,買件現成的就行。”
金靜雪問道:“你是真的心疼我?還是不想欠我的人情?要是前者,我謝謝你;要是後者,那你有本事就別在我家裏待著,你現在就走。”
厲英良把竹針和毛線整理了一下,然後望著電燈,歎息了一聲:“我當然不能永遠留在這裏。”
“那你想去哪兒?你去吧,我不留你。”
厲英良忽然問道:“二小姐,你說你曾在我家裏見過橫山瑛,而他對我似乎很是同情?”
“啊?你不會又想去投奔日本鬼子吧?他們都對著咱們開大炮了,你還要繼續當漢奸?再說你把那些什麼機密文件弄得上了報紙,他們能饒了你嗎?你去見日本人,不和送死是一樣的嗎?”
“我和橫山瑛有一致的利益,他不會輕易殺我。”
“你算了吧!過幾天你跟我回家去,家裏總有你一口飯吃就是。”
厲英良搖了搖頭:“逃是沒用的,你根本不知道日本人有多厲害,他們遲早會占領全中國,你無論逃到哪裏,結果都是一樣。反正總是要做亡國奴,那我不如先下手為強,況且我已經為日本人賣了幾年的命,橫山瑛又很賞識我,我有基礎。隻要橫山瑛肯給我機會,我就能立刻東山再起。”
“你東山再起要幹什麼?你要錢我給你,用不著你東山再起!”
“不是錢的問題,我是要勢力。”他壓低了聲音:“我必須東山再起,否則日本人要殺我,沈之恒也要殺我,我總不能在你這裏藏一輩子。”
金靜雪完全不能理解厲英良的思想,也懶怠和他爭辯,抄起那一套家什,她繼續織她的,織得不安穩,因為遠方時不時地就會傳來炮響,震得她心驚肉跳。
一夜過後,北平陷落,日軍飛機開始轟炸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