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2 / 3)

沈之恒點了點頭:“受教了。”

“你終究還是擺不脫人類的俗氣,不像我,是天真赤子。”

沈之恒繼續點頭:“原來是個赤子,失敬失敬。”

司徒威廉伸手,用力拔下了玻璃瓶口的膠皮塞子:“那你到底肯不肯放了厲英良來成全我呢?”

冷森森的血腥氣逸了出來,讓沈之恒的鼻翼翕動。這麼多天了,他一直是湊合著活,從未飽餐過一頓。禽獸的鮮血總讓他感覺肮髒,況且即便是肮髒的鮮血,也還要分給米蘭些許。他的頭腦還沒做下決定,可是一隻手已經伸了出去。

司徒威廉,連手帶瓶子,被他的巴掌一起包裹了住,他目光閃爍,聲音也有些顫:“放。”

司徒威廉向前踉蹌了一步,因為他的手和玻璃瓶一起被沈之恒舉起來送到了嘴邊,沈之恒仰起頭,咕咚咕咚的痛飲。司徒威廉看著他,覺得有點好笑,沈之恒是癮君子,他是鴉片商,這麼明白的現實,沈之恒怎麼就認不清呢?

等沈之恒喝空了玻璃瓶,他收回手,拍拍身旁的帆布挎包:“還有一瓶,你放到冰箱裏慢慢喝。明天你就放了厲英良吧,好不好?”

沈之恒癱在沙發上,半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司徒威廉向他行了個英式軍禮:“謝謝你。”

沈之恒吐出了一聲歎息:“滾吧。”

沈之恒說到不做到,第二天根本沒有出門。而司徒威廉也沒有過來找他的麻煩——司徒威廉下午帶了一大包藥品去見金靜雪,然而金公館大門緊閉,一個小丫頭隔著院門告訴他,說二小姐上午趕火車,回察哈爾老家去了。

司徒威廉一聽這話,如同落進了冰窟裏,再向那小丫頭追問金氏老家的地址,那小丫頭搖搖頭,是一問三不知。

司徒威廉當場失戀,從此消失,醫院也不去了,不去拉倒,也沒人找他。

沈之恒過了兩禮拜太平日子,他自己家中是平安無事,可城市之外戰火紛飛,市民們一邊是激憤恐慌,一邊又總覺得戰火不會燒進這繁華的都會裏。米蘭天天聽無線電廣播,對戰事了如指掌,但也覺得戰爭遙遠,和她這個陽光明媚的世界沒有關係。英法租界裏的餐館洋行不還都正常營業著嗎?沈公館後方的小街上,不也照樣還是人來人往的嗎?

然而在這一天的清晨,她聽到了噩耗:日本軍隊,開始攻打北平。

她想去把這消息告訴沈之恒,沈之恒卻是從外麵走了進來——倉庫即將到期,所以他淩晨出門,想要去處理厲英良的屍體,結果發現厲英良早已逃了。

他盯著牆根那個小小的洞口,想象不出厲英良是如何鑽出去的。這個禍害有點本事,比一般的耗子還能打洞,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直接把他處理掉。但是時光不能倒流,他已然逃了,沈之恒也沒辦法。

老話說禍害活千年,說得還真是準。

若無其事地鎖了大門離開倉庫,他開著汽車回家,半路上就見大批市民拖家帶口地往租界裏走。及至進了家門,他聽了米蘭的彙報,也有些緊張:“租界應該是安全的,廚房裏還有米嗎?”

米蘭立刻撲通撲通地跑去看米。

如此慌亂到了傍晚,外麵又傳來消息,說是日本軍隊要派飛機轟炸天津,真要轟炸起來,炸彈無眼,還管你是不是租界?所以四處的電燈全熄滅了,各家隻敢開一盞暗淡小燈照明。而就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候,消失了半個月的司徒威廉,再次到來。拎著個帆布挎包,他理直氣壯地告訴沈之恒:“我來避難了。”

沈之恒挺意外:“我還以為到了這個時候,你會去陪伴金靜雪。”

司徒威廉一聽這話,臉上露出了哭相:“靜雪回老家了,回去好久了,走的時候都沒告訴我一聲,她一定是不要我了!大哥,你幫我去找找她好不好?沒有她我活不下去的,我都想自殺了。”

沈之恒答道:“國難當頭,我自顧尚且不暇,哪還有餘力替你找女朋友?”

“什麼國難不國難的,我們連人都不是,國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