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禮
“苦伶仃,稽侯珊可曾歸來?”半月已過,王嬙恢複不錯,隻是氣血尚且不足,臉色依舊蒼白無色。
“昭君閼氏,王,還不曾回來……”自那日數天後,王嬙醒來,每日清晨都會問苦伶仃相同的問題。日日描眉籠奩,隻待呼韓邪歸來,卻日日空待一場,饒是靚妝容眉也掩蓋不住眉宇間顰蹙憂愁的氣息。
直至次年夏,呼韓邪才徹底平定漠北北海戰亂。五百個多個日日夜夜,王嬙與呼韓邪總是聚少離多。每次歸來,呼韓邪總是卸下滿身疲累,溫柔悉心地哄待著自己的小女人,晚間相擁而眠,白日琴瑟和鳴,雍歆快意,酣暢淋漓。
可最後一次迎來的,卻再也不是呼韓邪寬大溫暖的擁抱,而是血衣布身的憔悴。這遲來的勝利,卻如利劍般刺痛王嬙的心,想哭都沒有了力氣。
拔都說,那是毒箭。本就有礙,無奈呼韓邪不聽烏禪幕囑咐,歸心似箭,兩日累死三匹良駒,定是要趕上王嬙的生辰。
龍延帳內,王嬙守在呼韓邪床邊,日日夜夜。
“稽侯珊,汝說要帶嬙兒看北海紫茉盛開的,為何還不醒來……”
“稽侯珊,汝說龍城梓澤邱泉底,有三生石的,嬙兒還沒和汝去許願呢……”
“稽侯珊,汝說嬙兒眉秀,要日日為嬙兒畫眉的……”
“稽侯珊,汝說要和嬙兒生娃娃的,汝要是醒來,我們生多少都好……“
“稽侯珊,明日,是嬙兒生辰了呢……”
龍延帳內,琉璃搖曳,晦明變化,映襯二人形影不離。
床上男子指尖微動,床邊女子早已沉睡入夢。
琉璃搖曳,風動蘭幽。
次日
蘭幽叢中,盈盈、戚戚細心擷取蘭幽花瓣,放入籃中,準備王嬙生辰的沐浴淨身。
“主子,準備好了。”戚戚有些擔憂地說道。遞過盈盈手中的熱巾,王嬙悉心地為呼韓邪擦過臉龐和雙手,靜靜凝望許久,眉梢憂愁不減,歎氣起身,走進羅帷,沐浴淨身。
來至龍庭,空出當庭主位,側身躋於偏坐,接受著四方的賀禮。
這是王嬙來至北漠三年未到的第三個生辰,唯一一次麵對朝臣覲拜且沒有呼韓邪出席的生辰。
第一年,王嬙未嫁,生辰且在長安,恰逢呼韓邪到訪西漢,故而一同出席,送上蘭幽花果,龍城特產養顏果。
第二年,二人冷戰,生辰隻在龍延,唯獨呼韓邪殷勤獻禮,王嬙冷眼相待,接過玉龍古簪,北海深礁避毒簪。
第三年,呼韓邪傷,生辰設在龍庭,王嬙接受四方的朝拜,但無呼韓邪在,饒是無價之寶,也難使****波瀾。
此時,苦伶仃蒼老的聲音錚錚響徹在庭間:
“骨突侯烏禪幕,送鏤金玉屏一對……”
“左大將軍溫敦,送月白蓮牙一雙……“
……
“西漢送親侯王龍,送皎犀魚骨扇一副……“
“西漢禦林軍禁軍都尉王颯,送釉月白牙骰紫瓶一蠱……“
王颯信步上前,輕聲說道:“姐姐,生辰快樂。”
王嬙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看到弟弟王颯的那一刻,頓時淚眼朦朧,內心撕裂,痛不能已。
“颯兒……“王嬙聲線顫抖,直教王颯心疼不已。“姐姐莫要傷心,單於自當不負姐姐約定。”俊朗少年開懷一笑,眉角笑意雖不達眼底,但在王嬙看來,確實寬慰不少。
賀禮還在奉送中,直到苦伶仃喊道:“禮……“畢字還未說出,隻聽庭外一男子氣宇軒昂闊步走來,笑顏說道:“漠北呼韓邪單於,送紫茉川墜一條……”
王嬙望向庭口的那一刻,不禁淚如雨下,在眾人唏噓跪拜的一瞬間,自庭上輕快飛奔而去,緊緊嵌進呼韓邪懷裏,與他相擁無隙。
“稽侯珊,汝來了……”呼韓邪緊緊抱住愛妻,嗅著她發間的蘭幽香氣,深深擷取進鼻翼。
“嬙兒,我來了……”溫潤之聲再次自頭頂響起:我來履行與吾妻的約定了……
輕手拉過王嬙的玉指環在自己腰跡,呼韓邪悉心地為王嬙戴上紫茉川墜,掛於脖頸,輕聲許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
回蕩龍庭,彌漫漠北。雖不蕩氣,但卻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