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散步的人三三兩兩朝一個方向聚集過去,連羌突然有點兒心慌,看了看梁雨森,兩個人飛快的朝人群聚攏的方向跑過去。
血的顏色好刺眼,在石子路的縫隙裏歪歪扭扭如同小溪般流過。連羌腳下一軟,感覺整個天空都變成了鋪天蓋地的血紅色。
連啟華的遺書隻有短短一句話:是我沒用,這些年對不起,照古好你媽。照顧的“顧”字被他寫了好幾個又劃掉,最後在下麵寫了這個簡單的“古”字。
他的肝癌晚期確認單是一天前拿到的,他沒有讓醫生告訴連羌和連媽媽。
連媽媽哭暈過去,連羌則木然的看著那份遺書。雖然沒寫抬頭和落款,但看語氣就知道是寫給連羌的。
對不起,既然知道對不起,為什麼在傷害了家人這麼多年後,還要不負責的一死了之?
隻是,這個人真的如他所願死了,連羌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曾經想象的如釋重負的感覺,心裏反而有著難以言喻的失落和挫敗。
死了呢,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一切都再也沒關係了。
他也瞬間,明白了梁雨森之前的話。
現在比以前痛苦一萬倍這種話,是真的呢。
簡單的葬禮之後,連羌把媽媽接回了家。他把這段時間的花銷仔細的記錄了下來,跟遊小希說好以後一定還他。家裏以前的開銷來源,是連啟華和連媽媽一點微薄的下崗職工補貼,連啟華時不時也會拿些賭贏的錢回來。連羌現在想想,自己這些年的學費,也從來沒斷交過。
可是以前所看到的,怎麼全是黑暗呢。
連羌不打算繼續上學了,他的成績並不足以考上好大學,況且龐大的學費也是他無法負擔的。在遊小希的建議和幫助下,連羌被安排到一家高端蛋糕店當學徒,每月還有一些工資補助,連羌覺得很滿意,他想,或許以後他可以擁有自己的店,而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吧。
可是,梁雨森的情況卻一天天糟糕起來。
一開始是做噩夢,常常從夢中驚醒,隨後是失眠,整夜整夜睡不著。連羌去蛋糕店上班不到一個月,約梁雨森見麵的時候嚇了一跳。
梁雨森原本就瘦,但看起來隻是青春期男生普遍的纖瘦的感覺,現在卻是有些病態的皮包骨。
梁涼著急的帶他去醫院,但醫生說他身體沒問題,噩夢和失眠可能都是心理因素。或許是快要高三了壓力大,還對梁涼這個“家長”說,不要給孩子太多壓力,條條大路通羅馬,大學也不是一定要上的巴拉巴拉。
梁涼半夜醒來,看到梁雨森房門縫隙漏出的燈光,心裏被揪成一團的難過。
梁雨森連續失眠兩個月後的一天,梁涼忍不住把他按進沙發裏,嚴肅的說:“我們談一談。”
“小舅舅,沒事,這幾天我都能睡著一會兒了。”梁雨森虛弱的笑笑。
“你覺得遊探長怎麼樣?”梁涼問道。
“遊探長?很聰明,怎麼了。”梁雨森不解。
“如果你覺得有什麼問題我幫不了你,去和遊探長談談好嗎?阿森,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崩潰的。”梁涼滿臉擔憂。
“小舅舅我真的沒事……”
“你喜歡連羌。”梁涼打斷他的話,“你,喜歡連羌,是暗戀,對嗎?”
梁雨森一下呆住了,原本就蒼白的臉這下更是浮現出透明的青色,隨後又慢慢漲紅。“小舅舅你在說什麼……”
“阿森,這不是病,”這很正常……這類人,也沒什麼不一樣,你聽我說。”梁涼一著急就有點兒語無倫次,“遊探長也有個同性戀人,他們生活的很好。”
梁雨森睜大了眼睛,什麼?
“他是個警察,叫樓千與。遊探長的堂哥遊墨,和他的同性戀人也很幸福,他們代孕了一個寶寶,現在快一歲了。”梁涼繼續說道。
梁雨森覺得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遊小希有同性戀人?遊小希的堂哥也是?他們居然還有孩子,這,這是在中國啊……
“那他們家裏……”
“剛開始也是狂風暴雨一陣,後來遊墨大哥把代孕的孩子帶回去,家裏就妥協了。阿森,很多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可怕,要努力去做,說不定結果就不一樣呢。”梁涼柔聲勸說著。
梁雨森表情很奇怪,緩緩的變成微笑,又慢慢扭曲成痛苦,合握在膝蓋上的兩隻手緊緊攥的發白。就在梁涼以為他要說點兒什麼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忽然聚集起大量淚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