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間監牢中,從掀開的白帳處望著她的臉,和一個亡人做著世間最奇異的對話。那盡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麵容再也找不到曾經我所熟悉的柔美嬌態。她如同一枝被蹂躪至破敗不堪的花瓣,隨著漫天飄零的殘紅一起逃離這天下。
她不是什麼王若,她是鍾離。
她微睜的空洞的眼睛,猶存與我臨別時的恐懼,亦是脫落了一切世俗陰謀****後最初始且最單純的模子。
我雖已經認不出她的麵孔,但是我認得她的手。那雙手纖長細膩,在我的記憶中,撚一根長長的絲線,在紗絹上繡出最美的花朵。她曾經還告訴我,說要給我繡一件嫁衣。
我叫侍從取了清水和棉帛來,他給我送進來,我又吩咐:“你就留在這裏陪著我。”
“諾。”
我是害怕的,可我要給她擦洗幹淨,我不能叫她這樣走。聽說,這些屍骸很快就會被運出瀛邗,在荒郊野外,焚燒幹淨。
輕輕地合上她的雙眼,拭淨她的手,還有已經滲進頸項上的血跡。她的骨節已經僵住了,但皮膚卻是軟的,冰冷綿軟地裹著她精巧堅硬的骨骼。
做完這一切,我的精神已經緊張到幾近潰散。
離開牢獄時已是寅時初了,長街上除了偶遇上打更的,再無人影。唯有我車駕的馬蹄鳴響在這夜色裏突兀令人不安。
待回到官邸,夜便有些淺了,呈深藍色。街道上亮著幾盞燈籠,映得疏星越發暗淡。官邸中清掃石階的掃帚聲均勻撩撥著黎明的冷寂清寒。
……
我漸漸地與近身侍奉的幾個宮娥熟稔起來,尤其是圭越,我自己雖不愛說話,但卻喜歡如圭越這樣活潑的人。
她見我這日又有些沉悶的樣子,便將一些趣事說給我聽。
我是聽著的,但總心不在焉。誰知她看了看我竟忽然問:“您是不是在想碩王爺?”
我心裏一漾,見她一臉頑皮笑意,也不由笑起來。
自從上次長空碩將我從石雲宮送回琅秀殿,我們就再也沒見。但其實此刻我並沒有想他,我隻是心亂。
“您別想太多,碩爺回來後,連宮裏都很少去的。”她安慰起我來。
“哦。”我應著,“他有自己的府邸,自然就不會總去宮裏啊。”
“不啊,其他的王爺都常見的,雖說不住在宮裏,但也要來向寧昭太妃請安。”
“太妃?是大王的母親嗎。”我問。
“不是,”她搖搖頭,“茗梳王妃早已仙逝了,聽說那時大王還是個孩子。現在宮裏隻剩下冼王爺的母親寧昭太妃。”
“那碩王爺的母親呢?”我問。
這話問出口,圭越似乎明顯有些顧慮的神色,但我已經問了,也不好不告訴我,隻是聲音壓低了些:“酈央王妃早在碩王爺十一歲那年就亡故了,我也隻是聽聞。”說到這裏,她的神色越發慎重,湊近了些像是囑咐般地對我說:“您可千萬別跟碩王爺提及酈央王妃,免得惹王爺生氣。聽說,碩王爺最不願提及母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