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斷呀?”武山虎起身,朝麻老五望一眼,然後走到秋楓麵前,問道:“聽說你姓邱,山丘的丘,還是山丘加個耳旁的邱?”
秋楓:“我姓秋,秋天的秋。”
武山虎:“《百家姓》裏有這個姓嗎?”
秋楓:“兄弟,這就是你少了見識,就知道趙錢孫李,不知秋仲伊宮,秋姓在《百家姓》中的排名可是比你姓武的前了十三位,秋仲伊宮,寧仇欒暴,甘鈄厲戎,祖武……這才輪到你們武姓。”
武山虎:“你怎麼知道我姓武?”
秋楓:“長沙城裏,賣臭豆腐的,收鴨毛雜貨的,哪個不知道我秋半仙呢,天文地理,測字看相,文武昆亂不擋,獨步四水三湘。”
武山虎從暗語裏知道了,此人就是特委書記,調侃道:“秋老板,你在長沙好好地開你的藥鋪,跑到萬虎山來做麼子?”
秋楓:“你以為萬虎山是神仙寶地,除了野獸,就是你們這些土……”忽然把“匪”字吞了回去,馬上改口:“……好漢,這鬼地方八抬大轎接我還不願來呢。是你龍大叔的手下把我搶到山上來的。我腳上有鏈子走不動,他們就把我往麻袋裏一塞,像扛一頭野豬那樣把我扛了上來。”
龍叫天:“秋老板,我想拿你人換點錢糧和藥材,明天你照著我開的價碼畫個字條,讓你們福壽堂來贖人,隻要他們把錢糧和藥材送到,我保證讓你平平安安地回去。”
秋楓:“你還大當家的,欺負我這做小本生意的,算什麼英雄好漢,九佬十八匠,什麼事情不好做,偏要上山為……寇,注意呀,我沒說為匪,說的是為寇呀。”
成儒:“寇就是草寇,哼,跟土匪差不了多少。”
龍叫天:“你竟敢變著法子罵我?老子不信你今天不低頭?”
秋楓:“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雖然今天在你的屋簷下,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有人會看不起你!”
龍叫天:“哪怕天下人都看不起我,我也不在乎。我搶的就是你們這些有錢人。你若再敢罵我土匪,信不信老子會給你一刀!”
秋楓:“打家劫舍搶錢財,那隻是小毛賊的勾當,有本事就做回大英雄,推翻腐敗無能的政府,把天下江山奪下來。”
龍叫天:“各位聽到了嗎,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奪天下打江山,你們說有這個可能嗎,我龍叫天可沒有那樣的狼子野心。”
秋楓:“漢高祖劉邦,明太祖朱元璋,闖王李自成,天王洪秀全,他們沒發家之前和你一樣,人家打江山幹大事,千古流芳,你呢,一生一世窩在山裏打家劫舍,官軍追你,民團剿你,老百姓恨你,你就知道在深山老林中稱王稱霸,有本事帶著你的隊伍走出山嶺,把你的忠義大黑旗插在南京政府的大門口,那才是英雄好漢。”
龍叫天:“官軍追,民團剿,這不假,你說老百姓恨我,就是一個錯,黑旗會殺貪官劫老財,從來不欺負苦難百姓。”
秋楓:“你不欺負老百姓,這我相信,可你為苦難的老百姓做過什麼呢,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鎮壓工農,打著三民主義旗號,實質上完全與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背道而馳。國家軟弱、列強欺壓,百姓怨聲載道,生活苦不堪言……你知道嗎,在中國的北邊,有個俄羅斯,那裏的工人和農民,拿起刀槍,推翻了沙皇政府,建立了一個由工農當家做主,沒有壓迫,沒有地主,所有的人都平等的國家……”
“住口!”彭成儒忽然上前打斷了他,“不要再說了,一派共黨胡言!”
山虎對此早已心領神會:“二哥,剛才大刀把子不是要他這個城裏人說點新鮮事嘛,怎麼,他說的你聽過?見過?”
彭成儒突然拔出槍,對著秋楓的胸脯:“你不是藥鋪老板,你是共產黨!”
山虎忙上前按住槍:“二哥,你說他是共產黨,有何證據?”
彭成儒:“就憑他這一套套的歪理邪說就是證據!”說著撇開山虎直逼秋楓:“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
秋楓:“我是長沙福壽堂的秋老板。”
彭成儒手指一抖,手中的槍立即子彈上膛。他逼視著秋楓:“再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說實話就斃了你!”
眼看成儒要動真格,山虎立即擋住槍口:“你要開槍,就先打死我好了,你這樣不問青紅皂白濫殺無辜,人家會嗤笑我們兄弟的。”
成儒:“你……”
秋楓:“你們兄弟別再演戲了……你說的一點不錯,我就是共產黨,在下姓秋名楓,湘鄂西中央分局特派員,中共湘西地區特委書記!”
全場人大驚!
彭成儒朝石大頭說:“大哥,必須將此人拿下。”
秋楓:“我早就被拿下了……你看我腳上鎖著這麼重的鐵鏈,你還怕我逃跑不成啊?大當家的,你不必給福壽堂寫條子開價碼了,我這頭肥豬在他們鋪子裏一根燈草也換不到。”
武山虎上前:“龍叔,這個人交給我吧,你想要什麼東西,盡管開口,隻要我們有的,就一定給你。”
龍叫天:“山虎,上次的軍火你多給了我二成,我欠你一個人情,我可以把他交給你。”
彭成儒著急地:“龍叔,這個人千萬不能交給山虎,他是能讓萬虎山眾兄弟改變命運的一張王牌。”
山虎:“改變命運的就是兄弟們盡快收編為紅軍。”
彭成儒:“紅軍哪有資格談收編二字,自己本身就是土匪。”
武山虎回擊道:“你們才是土匪,白匪軍!”說著轉向龍叫天:“龍叔,無論如何你也不能把秋先生交給國民黨白匪軍。老憨,你現在就帶著秋先生下山。”
老憨上前,欲拉秋楓離開。
彭成儒搶上前一步,手中的槍對著了秋楓:“不要動!”
武山虎也拔出了隨身短刀,將刀對著了彭成儒:“騾子客!你要真的霸蠻搞是不?”
龍叫天周圍的漢子們也拔出刀槍逼近,但是,他們個個猶豫不決,不知道應該站在誰的一邊。
石雲飛:“拔刀的拔刀,拿槍的拿槍,你們想幹什麼,你們兩個還像是兄弟嗎?”
龍叫天:“萬虎山的事,現在呀……由二當家大頭說了算,一個大男人的又不是美女,又有什麼好搶的?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罷,人隻有一個,你們幾兄弟去打商量吧。”說罷他鴉片癮發作,伸個懶腰走了。
武山虎對石大頭說道:“大頭哥,紅軍和黑旗會本是一家人,答應我,把人交給我吧。”
彭成儒:“萬萬不可,此人放不得!大頭哥,不瞞你說,我這次上萬虎山,還帶著一個任務,張紹勳張師長決定收編黑旗會的眾兄弟,無論以往犯過什麼罪惡,一概赦免。願意當兵吃糧的,留在三十二師,願意務農種地的,發給路費讓他們回家。”
石大頭望著彭成儒:“成儒,鎮上貼滿了懸賞布告,要買我們的人頭,這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彭成儒:“隻要把這個姓秋的共黨特委書記交給國軍,等於立下了大功,我以項上人頭擔保,隻要你帶著兄弟們下山,師長肯定會善待大家。”
石大頭:“今天一見麵,我就猜到了,你是來招安的……”
武山虎:“大頭哥,不要聽他的,投靠誰都不要投靠官府,秋先生說得對,國民黨政府腐敗無能,欺壓工農。是英雄好漢,就要走出山嶺,掀翻那個爛攤子。不瞞大頭哥,我也是帶著任務來的,中共湘鄂西分局,誠請黑旗會的兄弟加入中國工農紅軍。”
彭成儒:“大頭哥,千萬不能聽山虎的,記得你爹的臨終囑咐嗎?他用最後一口氣,叮囑我們兄弟三個千萬不要再沾這個匪字,你還記得沈先生的教導嗎?他希望我們為國效力,不要打家劫舍為匪呀!”
武山虎:“參加紅軍,為受苦的百姓打天下,那不叫打家劫舍,而叫救國救民。”
彭成儒:“窩在山裏,被人叫做刀匪,當了紅軍,被人叫做赤匪,換個沙缽,你熬的還是黃連苦藥,大頭哥,要徹底拋去這個匪字,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投靠政府,重新做人。張師長給了這個機會,若不把握,你和萬虎山的兄弟們這一輩子就沒希望了。”
石大頭:“這事,得容我仔細想想。我對三民主義不喜歡,對共產主義不了解,投靠誰,我都不情願,我呀最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無政府主義!”
彭成儒:“大頭哥,你就不替素貞想想嗎,她那麼愛你,你以後怎麼辦,讓她繼續關在何家當怨婦,還是住在萬虎山當土匪婆娘呢?”
武山虎:“素貞可以跟著大頭哥一同參加紅軍,紅軍提倡男女平等,我們的隊伍中有不少女同誌。”
彭成儒:“大頭哥,別聽山虎的,那都是共產共妻的一派邪說!”
武山虎:“別聽他的,騾子客已被張紹勳洗腦!”
武山虎和彭成儒同時上前:“大頭哥……”
石大頭突然吼了起來:“不要吵了!煩不煩啊!”
眾人被震懾住,都不再說話,怔怔地望著他。
……
武山虎和彭成儒同時上前再次試探:“大頭哥……”
石大頭突然吼了起來:“不要吵了……再吵老子都給你們趕下山……麻四、麻五,你們先把這個姓秋的關起來再講!”
麻老五、麻老四上前將秋楓、於波押了下去,沉重的腳鐐拖得一陣聲響……
這聲響似乎撞擊了兄弟三人的心靈深處,秋楓一邊走一邊回頭叫喊道:“你們兄弟莫唱雙簧戲了……你們在上演苦肉計吧……”
石大頭望著人走遠不解地:“什麼計不計的,神經病!老子現在心裏亂極了……剛才酒沒喝好,來,我們兄弟幾個接著再喝。”說著示意大家落座……
三人各飲一大海碗酒……
8.萬虎山寨門口(夜、外)
“逮!”三個守寨門的弟兄一手抱著槍,一手舉杯暢飲……
汪參謀一路觀察著四周,走近寨門……畫外:“誰?站住!”
弟兄甲持槍警覺地迎上去:“什麼人?”
汪參謀笑而不答,隨手抓了一把他們碗裏的下酒菜,往口裏一塞……
弟兄乙仔細端詳了一下:“哦,是和二爺的兄弟一同上山的小兄弟,怎麼大酒大肉不吃,跑到我們這兒過苦日子來了?”
“我呀!剛摸了一瓶好酒!”汪參謀說著,興奮地從懷中掏出一瓶酒。
弟兄甲忙搶過打開,一聞:“真香!神仙聞了都會跳牆。”說著迫不及待……
趁他們暢飲之際,汪參謀來到寨門內室,隻見石柱上拴著一大捆棕繩,繩子的另一頭係在寨門口吊橋頂端,他好奇地欲拉動石柱上的棕繩——畫外:“別動!”
汪參謀一愣,弟兄乙丟掉酒碗起身跑過來:“我的娘嘞,這根繩子千萬拉不得呀!你一拉,寨門口的橋就合上了,萬一有人攻上來,麻煩就大了!”
頓時,汪參謀一 一記在心頭。
9.萬虎山囚房(夜、內)
“咣當”一聲,囚房門鎖上。
秋楓被猛推得一個趔趄……於波趕緊扶住秋楓:“秋老板,你沒事吧?”
“……”秋楓正欲回答,見門口一看守漢子巡視而過,待走開後,他扶了扶眼鏡,悄聲對於波說道:“從他們說話中我隱隱感覺到了,那個老三就是遊擊隊大隊長武山虎,二當家的是他的大哥石大頭,而山下國民黨專門派來抓我們的是他的二哥……不過,這些信息還需要進一步證實。”
於波:“既然他們是兄弟,要把我們救出去那還不容易呀?”
秋楓歎息地大罵道:“這個武山虎更混賬,比土匪還土匪,居然和他兩個哥哥同流合汙!”
於波:“那我們沒得救了?”
秋楓:“難怪共產國際的同誌都說湘西這支紅軍隊伍烏七八糟的,很多都是土匪窩裏走出來的,亟待嚴肅整治!”
於波:“整治?如果逃不出去,還不知道誰整治誰呢!”
秋楓:“你怎麼這麼悲觀,你我都是政治思想工作者,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要堅定信念。”說著,他望著窗口堅定地:“生命不息,革命不止,隻要能活著出去,就一定要鏟除土匪異己分子,純潔紅軍隊伍!”他激動地說著,明顯感覺到他口幹舌燥。
於波頓覺尷尬,馬上見風使舵,隨手遞上一碗水:“秋書記,先喝一口吧!”
10.萬虎山大廳(夜、內)
“喝?喝不得了……我……”彭成儒欲將前來碰杯的酒碗推開——
武山虎:“我也不喝了。”
深夜,大廳內其他人都已散去,酒已喝得差不多了,三兄弟仍酒興正酣……
彭成儒借著酒興,漲紅了臉:“大哥,山虎,兄弟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們說……”
龍叫天:“收編,招安,三民主義,都不要再說了……三虎,你也不許說什麼共產主義。”
彭成儒:“我要說的,跟主義沒關係……是另外一件事情,這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頭……”
石大頭:“既然是憋……在心頭的,那你說來聽聽。”
彭成儒拿出請帖:“後天我就要結……婚了,這是請帖……大哥,這是你的;山虎,這是你的……”
大頭、山虎驚訝地望著彭成儒和他手中的請帖……
石大頭:“……哈哈,這是好事呀!二騾你小子好厲害,在南京拐了個婆娘回來了呀,有本事。”
成儒:“這都是以先生的名義下的帖子……”
石大頭:“二騾呀,這麼大的好事你怎麼不早點說啊?”
武山虎:“我也去找沈先生,要他幫我下張帖子,請他同時為我們三兄弟辦喜會,大頭哥娶素貞,我娶線兒,二騾娶他的南京婆,三喜臨門,哈哈!”
石大頭:“國軍懸賞一千大洋要你山虎和我的人頭,我們穿紅戴綠拜堂成親,豈不是送肉上砧板,我二人掉了腦袋是小事,可人家新娘子成了寡婦,還會連累沈先生。”
……
武山虎:“二哥,你那南京婆姓什麼?是什麼人家的妹子?”
彭成儒:“她姓石,名線兒。”
武山虎大驚:“什麼……你婆娘也叫線兒?”
彭成儒:“對,她就是大頭哥的妹子石線兒。”
武山虎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線兒?”
“是線兒……”彭成儒的回答聲音很輕,仿佛他自己才能聽得到。
石大頭:“這是怎麼回事?線兒不是嫁給山虎嗎?你得說清楚。”
彭成儒:“……自從山虎那天掉下天門山崖後,我和線兒都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沒想到……”
武山虎拔刀對準了成儒發瘋似的吼著:“騾子客,搶人婆娘,還盡是道理?”
石雲飛上前奪下武山虎的刀:“山虎,你像一條漢子好不?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麼能為了一個女人,把刀對著自己的兄弟?”
武山虎吼著:“這麼說還是我錯了,大頭哥,女人如衣服,線兒不是衣服,她可是你的親妹子啊!”
石雲飛:“線兒是我妹子,她更是個女人!”
武山虎:“大頭哥,你是我哥,線兒是你親妹子,別人搶了你弟媳婦,搶了你的親妹子,你怎麼還護著他呢?”
“你莫忘記,二騾也是我兄弟!”石大頭轉身又問成儒:“線兒她知道山虎的事了嗎?”
“那天在三岔路口,大哥你不是說‘哪個命大活下來,線兒就歸他養’嗎?山虎掉下天門山崖後,我和線兒逃難到了南京,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我照顧她,她照顧我,相依為命,漸漸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