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蘭拎著簡單行李,急匆匆欲朝室外走……

剛拉開門的她——突然愣住!

沈家齊就站在門口。

沈芷蘭輕聲地叫道:“阿爹——”

“你?”沈家齊沒說什麼,從他的目光中,沈芷蘭似乎明白,阿爹已經知道了她的一切。

沈芷蘭:“……對不起,阿爹……”

沈家齊緩緩地:“……原來我一直擔心的,竟然是真的——”

沈芷蘭:“阿爹,我不該一直瞞著你……等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向你解釋!”

沈芷蘭說完,轉身匆匆奪門而去……

15.沈家大院(黃昏、外)

沈家齊一路緊隨至大院,他上前一把拉住女兒:“芷蘭!”說著將那把牛角梳遞了過去:“喏,給你——”

芷蘭接過梳子:“阿爹,你……”

沈家齊望著女兒:“我不想責怪你,我隻是告訴你一句話,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沈芷蘭詫異:“……後悔?”

沈家齊點點頭:“芷蘭,隻要你從此不再幹共產黨,憑我沈家齊三個字,張紹勳一定會買我的麵子,可以保你平安無事——”

沈芷蘭微微搖搖頭:“謝謝你阿爹……這把梳子是娘生前留下的唯一東西,還是放在家裏吧!”說罷又將那把牛角梳還給了父親。

沈家齊看著沈芷蘭堅定的神情,慘然一笑。

沈家齊:“……看來,我不光是管不了他們三兄弟,現在就連自己的女兒,也管不了……”

沈芷蘭朝著自己的阿爹深深地一躬到底:“對不起,阿爹!”

說完,沈芷蘭朝大門走去……

正待她欲拉開門閂的一刹那——沈家齊(畫外音):“站住!”

沈家齊:“虧你還是幹這個的,你以為現在你還跑得掉嗎!”

沈芷蘭一愣。

16.祖司鎮巷口(黃昏、外)

腳步匆匆,彭成儒一個人獨自走在這條青石板的巷子裏……

畫外旁白:

“此時,回去的路上,彭成儒已是心亂如麻……去沈家的時候,他隻想證實芷蘭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如今證實了,他反而亂了方寸……於情於理,他該救芷蘭,可是天理人情,大得過國法嗎?”

彭成儒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他仿佛感覺到什麼,一臉的警覺……

忽然“嗡嗡” 的一粒彈子撞擊著小巷兩邊的牆壁,朝彭成儒彈射而來。

彭成儒不動聲色地繼續朝前走,當彈子彈射向他的後腦勺的瞬間,彭成儒頭一偏讓過彈子,手一揚將彈子接了個正著。

彭成儒把玩著彈子:“……三狗子,你出來!我知道是你,快出來!”

彭成儒身後傳來“嗵”的一聲輕響,他連忙一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

他重新轉過臉來,一個身影躍下牆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彭成儒退了一步,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個人:“山虎?”

武山虎朝彭成儒拱拱手:“騾子客副官,咱們又見麵了!”

“山虎!”彭成儒惱怒,“你膽子天大,就不怕人家抓你?”

武山虎沉默片刻:“難道你……騾子客會抓我去領賞……”

彭成儒望望四周,一把拉過他:“三狗子,快些跟我走——”

17.沈家大廳(黃昏、內)

行李箱放下——芷蘭悻悻地坐了下來……

沈先生在廳內焦急地踱著步,顯然他也沒了主意。

沈芷蘭:“阿爹,事已至此,我躲在家裏也沒有什麼意義,幹脆我直接走出去,隨便他們處置好了!”

“不行啊,”全叔著急地,“我看一時半會兒他們也不敢闖進來抓人……可老是躲在這裏,總不是長久之計啊。得想個辦法盡快將小姐送走!”

沈家齊突然停住腳步:“我們隻有以不變應萬變,先靜觀其勢態,等待轉機的出現……明天的喜事照常舉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沈家上下現在一切正常,明天一早準備送親!”

此時,隔壁正傳來了線兒唱的哭嫁歌聲——

“爹啊,娘啊,您把女兒當朵花,一尺五寸撫養大。花了錢來費了心,女兒哪忍離開家……”

歌聲如泣如訴,濃濃的喜慶前夜,又一次陰雲籠罩,每個人都如坐針氈……

18.何家祠堂內彭成儒新房(黃昏、內)

彭成儒一把將武山虎推進屋內……

彭成儒:“你不要命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鎮上!”

武山虎玩世不恭地:“那怕什麼,誰叫你是我老兄,難道有人還敢對你彭大副官的兄弟下毒手不成?”

彭成儒:“我一個少校副官,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你這不是拿我開心嗎?”

山虎打量著布置得富麗堂皇的新房:“……騾子客,如今你混得不錯嘛!”

彭成儒:“哦,這是何必來借給我暫時住的……”

武山虎繼續嘲諷:“還真牛呀!連何家也開始巴結你了……”

彭成儒:“……好了,我不想和你鬥嘴……找我有什麼事情?”

“也沒有什麼大事,”武山虎望著他,“就是想來喝你一杯喜酒——”

彭成儒:“喝喜酒?”

“當然嘍,”武山虎慢悠悠地,“既然是沈先生下的帖子,我三狗子是肯定要來道喜……不過,我還得順帶辦一件事,要辦好這件事非請你幫忙不可——”

彭成儒:“隻要我能做到,一定會盡力!”

武山虎望著他:“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想你讀書比我多,這個做人的道理應該比我三狗子更懂……”

彭成儒一下明白了山虎其意,躊躇不語。

武山虎:“哎,你倒是說話呀!”

彭成儒:“堂堂國軍軍官,幫助你們共黨分子逃跑……不行,絕對不行!”

武山虎:“你說得沒錯,她是共黨分子,但更是先生的獨生女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妹妹。如今芷蘭身處險境,你騾子客,不念及我們兄弟之情,也該報答她父親的救命之恩吧!如果你這樣無情無義、袖手旁觀,你我枉為一場兄弟!我武山虎向來不求人,今天算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彭成儒沉吟著:“……於情於理,我是該救芷蘭,可這天理人情,大得過國法嗎?”

“哼!如果我武山虎也像你一樣,見死不救,忘恩負義,豈不被天下人笑話!”說罷欲走……

彭成儒一把拉住他:“山虎,你這要幹什麼?”

武山虎拔出槍來:“老子拚脫這條性命,也要把沈芷蘭救出來!”

彭成儒上前欲卸山虎的槍,武山虎哪裏能夠讓他得手,兩人一來二去地動起手來,嘴裏還不停地叫喊著。

彭成儒:“你這樣去,找死呀!”

武山虎:“我就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彭成儒:“你死了芷蘭還是救不出來……”

武山虎:“至少我對得起沈先生……”

彭成儒突然收了手,皺眉思索著沉默不語。

武山虎毫不猶豫走向房門,欲拉開門閂時,畫外傳來——“等一等!”

武山虎回過頭來瞪著他:“救還是不救,你給句痛快話!”

彭成儒:“性急吃不得熱糍粑……要救人就得謀劃好,難道你忘了我們兄弟以前是如何配合的?”

武山虎眼神中閃過狡黠的光芒。

19.祖司鎮夜景(夜、外)

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

祖司鎮籠罩在夜幕之中。

20.沈家門外巷口(夜、外)

何必來在特務、團丁的簇擁下來到了巷口……

何七跑過來報告:“沈家大院已被嚴密封鎖,連一隻貓也休想溜出去……”

何必來:“告訴弟兄們,眼睛都盯緊一些,共黨可比貓狡猾多了!”

何七:“是,二少爺!”

何必來身邊一特務甲:“長官,你一聲令下,我們就一起衝進去把人抓出來不就得了……”

何必來:“要是能這樣衝進去抓人,我還用得著你提醒?你用點腦子想想好不好?這沈家大院自古有‘避凶宅’之稱。”

特務甲:“‘避凶宅’?”

何必來:“三百年前彭公為了獎賞沈家先人功績,賜封沈宅為‘避凶之福地’,神聖不可侵犯,出入沈府不得攜帶任何凶器,武官下馬,文官落轎。否則,彭公會顯靈。你想擅闖沈府不是找死嗎?”

特務甲:“那……她要是一直不出來怎麼辦?”

何必來冷笑著:“她能一輩子不出來嗎?”

何七:“明天線兒出嫁,沈芷蘭很有可能趁此機會溜走……”

何必來:“是啊,我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我判斷,明天沈芷蘭一定會借著人多事雜的掩護,伺機逃跑——”

特務甲:“既然長官運籌帷幄,必定有了相應的應對措施。”

“是的,”何必來說,“整個接親的全過程都將在我的嚴密監控之下,所有的環節我都安排了雙保險……”

特務甲疲倦地打了個哈欠:“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如休息一會去?”

何必來搖搖頭:“不!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他察看了一下四周:“隻要她一出大門,便可下手抓人;如果拒捕,格殺勿論!”

21.祖司鎮城門崗亭(夜、外)

“嘭嘭嘭!”突然,城門口傳來猛烈的敲門聲。

崗樓上,兩個持槍哨兵驚醒,哨兵甲喝道:“什麼人?”

畫外——(石大頭聲音):“我!”

哨兵乙:“他媽的,你活得不耐煩了,城門早關了,你敲什麼敲!”

畫外——(石大頭大聲地):“老子是黑旗會的石大頭,快開門!”

兩個哨兵對視一眼,驚恐地:“萬虎山的刀鋒二爺?”

22.祖司鎮大門(夜、外)

淡淡的夜幕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城樓上,守城的士兵如臨大敵,一杆杆刀槍對準著城樓之下。

“嘎勾咯兒!”公雞頭遍啼鳴聲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隻見沉重的城樓大門在緩緩地打開——

城門內,兩側刀槍林立……

隻見大頭從洞開的城門外昂首大步走進……

“站住!”一守城上尉軍官嗬斥道。

他眼前站定的是單槍匹馬的石大頭——神情鎮定自若。

軍官揮手:“圍起來!”話音剛落,畫外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他看見——

汪參謀翻身下馬:“師座有令,有請刀鋒二爺,請——”

23.祖司鎮某酒樓(夜、內)

“請,請——”

斟滿酒的酒杯碰在一起……

隻見張紹勳端坐主桌中央,在幾位老者的陪同之下,正宴請石大頭。

張紹勳一臉笑容地端著酒杯致詞:“張某今晚略備薄酒,歡迎刀鋒二爺光臨——為我們的相逢,大家一齊幹了此杯!”

眾人附和著一飲而盡,身後小姐急忙給各位酒杯續滿酒水。

張紹勳(畫外音):“雲飛老弟,來,我來單獨敬你一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石大頭和張紹勳的身上,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石大頭:“雲飛此次回來替小妹完婚,驚動了張將軍——”

張紹勳:“明天是令妹與成儒成親之日,張某人少不了要討一杯喜酒喝呀……老弟呀,自從第一次在碼頭上看到你們兄弟三人的身手,我就知道將來一定是了不起的角色!”

石大頭:“哪裏哪裏……雲飛隻是一個山野莽漢,何足掛齒……”

“……你我一見如故,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爹臨死前,你們兄弟三個曾在彭公刀前詛咒發誓,今生決不為匪!要不是無路可走,是絕對不會上萬虎山的……”

張紹勳動情地敘說之下,石大頭緩緩地點了點頭。

張紹勳:“這些年來,黑旗會在你的帶領之下劫富濟貧、深得人心……雖然張某人身兼剿匪重任,可我從來沒有把黑旗會的兄弟看成真正的土匪——”

石大頭:“張將軍過獎了……雲飛這次下山,已感覺到了張將軍的誠意!”

張紹勳:“正是如此……我一直在考慮將黑旗會的好漢收編為國軍的事情,無奈以往積怨太深,難以相互信任。幸虧成儒從中牽線,我才有機會將國軍的誠意轉達給你,希望老弟回到山上以後,把我的真情實意帶給龍大刀把子和山上的其他兄弟……總之一句話,我張某人絕不會虧待大家!”

石大頭:“……這事關係重大,雲飛可做不了主,我一定把張將軍的意思帶到——”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東躲西藏的日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張紹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噢,老弟啊,我聽說你和何家的小姐……很要好?”

石大頭一愣,他想到何素貞,立刻神情黯然,沉默不語。

張紹勳伸手搭上石大頭的肩膀,神態親密:“你若是當了國軍,這一切不就順其自然了……”他微笑地舉著酒杯,招呼眾人道:“各位,我張某人最敬重的是英雄好漢,石大頭石二爺,就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來來來,我們大家一起再敬石二爺一杯!”

眾人一齊站起來:“石二爺,請——”

“幹!”酒杯碰在一起——

此刻,酒家走廊上,何必來陪著何老太爺正路過大包間門口……

何老太爺氣派十足、滿麵紅光地走進來,突然一愣——他一眼看見張紹勳和石大頭正在碰杯,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相顧大笑著。

何老太爺頓時勃然大怒,口齒不清地:“這,這……大頭這刀匪……居然成了張師長的座上客!這算什麼回事?”欲闖進去——

何必來連忙勸阻道:“阿公,小不忍則亂大謀,師座早就跟我交了底,黑旗會一時半會兒也變不了天,眼下的大事是如何對付紅軍,輕重緩急隻能一樣樣辦,等滅了共黨,該收拾的自然一個也不會放過……”

“我不管那麼多,老子要先給必成報仇!”何老太爺借著酒勁拔出槍,衝進包間……

何老太爺槍指大頭:“萬虎山上的土匪頭子!居然成了師長的座上賓?我何某與你不共戴天,你等到起,老子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眾人驚訝地瞪大眼睛。

“何必來!馬上把你阿公的槍卸了。”張紹勳氣憤地說著。

何必來連忙進來奪下槍,拉住他勸道:“阿公……”

何老太爺一甩手,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何必來跟在他後麵連聲叫著“阿公、阿公——”可何老太爺根本不理會,大步走了出去……

石大頭不由心頭一緊——畫外傳來“嘎勾咯兒!”公雞的第二遍打鳴聲……

24.沈家大院巷口(夜、外)

隨著公雞啼鳴,緊接著“滴答”清脆的嗩呐聲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巷口,鞭炮齊鳴,鼓樂喧天,迎親的隊伍抬著花轎走過來……

鎦子鑼鼓、嗩呐聲頓時大作。

小巷兩側的窗口、屋頂上,埋伏著許多特務、團丁,槍口直指迎親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