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桶桐油被投進了城牆的缺口中,火焰再度熊熊騰起——

何老太爺、何必來一臉的憂心忡忡。

何老太爺:“必來,這個彭成儒把這裏交給你指揮,說是搬救兵去……他會不會來個金蟬脫殼——溜之大吉啊?”

何必來皺著眉頭:“從他的為人來看,還不至於見勢不妙自己逃掉……不過,他說去萬虎山搬兵有些不大對頭,黑旗會怎麼會來幫助我們何家呢?”

何老太爺:“如此說來他定是別有用心,或者是讓你拖住共匪,或者讓你承擔丟失城池的罪名——”

何必來:“如果城破了,什麼用心都是白費!彭成儒還有個大肚子的婆娘在城裏,我想他不會撒手不管的!”

何老太爺:“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等彭成儒搬救兵回來?”

何必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把我們何府的團丁全部派上城,死死守住!”

何老太爺:“這……頂事嗎?”

何必來:“成敗在此一舉,就是死馬也要當活馬醫!”

何老太爺揮舞著他那杆拐杖槍:“好,我這就去招人,我這把老骨頭今天跟共產黨拚了!”說罷在何七的攙扶下走下城牆……

“一連長!”

“到!”上尉連長立刻上前聽令。

“你們三十二師不是有大炮嗎?怎麼不抬出來轟它幾炮……”

“何書記長,第一次輜重是被紅軍劫了,第二次軍火船又被武山虎炸掉了,所有的大炮都沉入了河底,後來好不容易打撈上來一門小鋼炮,不過,炮彈可沒幾發……”

“老是這樣死守太被動,你去把那門炮搞起來,給共軍一點顏色看看,化被動為主動!”

21.城外掩體處(夜、外)

武山虎用望遠鏡觀察著城樓的情況。

武山虎對身邊的老憨說道:“……通知各小隊,按照順序隔半個小時佯攻一次,火力要猛,要舍得花費子彈,嗓門更要響亮,要擺足強攻的架勢!”

“是!”老憨轉身欲走,又覺得不解地:“為什麼要輪番佯攻,而且是擺足強攻的架勢?”

“你進攻一次,他就要添油、放滾雷攔截,我倒要看看那騾子客有多少桐油和滾雷?”武山虎又關照一句:“更重要的是——養足精神,保存好實力!”

老憨點點頭:“明白了。”說罷轉身看見——

恰好沈芷蘭帶領的救護隊走了過來:“老憨,你們傷了幾個?”

老憨手一指:“能喘氣的都在這兒。”說完離開。

沈芷蘭發現有人掛了彩,急忙上前包紮……

武山虎欲上前與她說些什麼,忽然空中傳來“啾——”他聞聲抬頭看見——一發迫擊炮彈淩空帶哨音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炮彈落地的刹那間,山虎一下撲在芷蘭身上……

“轟!”地炮彈炸響,頃刻間沙石飛濺。

突然聽見武山虎“哎喲”一聲,芷蘭連忙翻起身來查看——隻見武山虎用手正捂住自己的額頭——鮮血從手指縫隙中浸出……

芷蘭擔心地:“山虎,你受傷了!”說罷替他包紮傷口。

山虎調侃地:“他媽的,騾子客怕不認得老子,要給我腦門子上做個記號!”

“沈政委,大隊長這一次可是真的掛了彩!”另一傷員說著。

芷蘭望著山虎不好意思起來……

“你還說能打中我武山虎的子彈,還沒造出來呢!這不騾子客早就給我準備好了炮彈!”武山虎嬉戲道。

沈芷蘭:“這個黑心的彭成儒,連兄弟都敢打呀……沒有傷著骨頭吧,不過還是要小心,不要被細菌感染了!”

武山虎:“不怕,我命大得很,小小的細菌算什麼呀!”

沈芷蘭:“記著,別沾水!”

武山虎:“那就沒辦法啦,明天攻城的時候,肯定得下護城河——”

沈芷蘭聞言一怔:“明天……攻城?”

武山虎點點頭:“……是啊,騾子客那點油,最多還能撐個一天一夜,明天肯定會拿下祖司鎮的!”

沈芷蘭不知不覺地望了望祖司鎮方向,眼神茫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22.黑旗會大廳(夜、內)

頭上包裹著透血繃帶的彭成儒一頭闖進大廳……

龍叫天和石大頭似乎是在睡夢中被人叫醒的,雙眼蓬鬆,龍叫天邊走邊罵著:“你他媽的騾子客,深更半夜把老子喊起來,要死呀!”

彭成儒氣喘籲籲地:“不是要死,是快把我搞死了,大刀把子,大頭哥……我是來搬救兵的!”

“麼子卵事?要搬救兵。”龍叫天和石大頭對視一眼後望著彭成儒。

彭成儒稍稍平息了一下呼吸:“……昨天夜裏,武山虎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把祖司鎮城牆炸了個大口子,眼下,紅軍正在輪番猛攻,如果黑旗會再不出兵相助,隻怕最遲今天晚上,紅軍就要攻破祖司鎮了!”

龍叫天:“你要我們黑旗會幫助你解圍?”

彭成儒:“是呀,而且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龍叫天:“……紅軍正在攻打祖司鎮,我們幫了你——黑旗會豈不是與紅軍成了冤家對頭?”

石大頭:“大刀把子說得對,黑旗會和紅軍關係一向不錯,為什麼要跟紅軍作對呢?如果我幫你的話,就等於幫你去打三狗子呀!”

彭成儒:“大頭哥……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說著從衣袋裏取出了那張標語遞到石大頭麵前……

彭成儒:“大頭哥,這上麵的字跡,想必你應該認識——”

石大頭望著標語上的“打倒反動軍閥沈家齊”,詫異地抬起頭來望著彭成儒:“芷蘭寫的?這是……怎麼回事?”

彭成儒:“你看見沒有?紅軍這次要打的,是沈先生!”

石大頭皺起眉頭:“為什麼啊?”

彭成儒:“這你要去問共產黨了……大頭哥,就算你不幫我,你難道也不顧沈先生的死活嗎?”

石大頭心頭一震。

彭成儒:“這次紅軍攻打祖司鎮,除了沈家以外,何家同樣也在消滅之列,大頭哥,這要是紅軍打到何家,素貞可要大禍臨頭了,難道你也不聞不問?”

彭成儒的一席話如同重錘敲擊在石大頭的心裏。

23.沈家台階上(晨、外)

東方亮出了魚肚白。

沈家齊站在台階上,正一動不動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什麼……

遠處,隱隱約約有槍炮聲傳來——

不知什麼時候,全叔站到他的身邊。

全叔:“……先生,槍炮聲稀疏了不少,紅軍怕是攻不進來了……”

沈家齊搖搖頭:“你聽到的槍聲是捷克造馬克辛重機槍,火力比起頭一天減少了一半有餘,小鋼炮更是啞了大半天,怕是沒炮彈了吧……昨天城牆又被炸開,我琢磨著,成儒快守不住了——”

全叔:“成儒自從上次來過以後,一點消息也沒有……”

沈家齊:“不會再來了,依他的性格,定會與祖司鎮共存亡!”

全叔點點頭:“是呀,成儒既然發誓要保先生平安,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沈家齊麵色憂慮,口中喃喃地:“……可以想象,這兩天的戰鬥定是非常激烈,雙方慘重的傷亡肯定是不計其數——”

全叔:“我聽何貴說開始的時候紅軍死了不少人,後來國軍的傷亡漸漸加大,現在民團已經開上去了。”

沈家齊長歎一聲:“唉——死的都是中國人,傷的全是老百姓,這是我沈家齊最怕看到的啊!”

24.城外掩體處(日、外)

望遠鏡中的祖司鎮遠景——

城牆缺口處的火還在燃燒著,火勢已經小了許多,還不時冒著滾滾青煙。

鍾克儉用望遠鏡觀察著城樓上的情況。

鍾克儉把望遠鏡遞給身邊的秋楓:“秋書記,你看,煙的顏色變了——”

秋楓用望遠鏡觀察著:“……是的,早晨煙的顏色還是黑色的,現在已經變成青色的了……”

鍾克儉:“這說明敵人的桐油已經燒光了,現在燒的是木材之類的東西——”

秋楓:“如此說來敵人已經是強弩之末,我們發起總攻的時機已經到了!”

25.何府(日、內)

何府內一片混亂,何家的女眷們正忙著收拾東西準備逃命。

長廊上,素貞娘急匆匆走著……她的身後跟著管家何貴。

素貞娘來到素貞屋前,低矮的窗戶被釘死,門上掛著的大鐵鎖已鏽跡斑斑。

素貞娘走到屋門前,轉身對何貴:“把門打開。”

何貴:“這……二奶奶,太爺吩咐過的,沒有他的話誰也不許開……”

素貞娘:“何貴,眼看著軍隊就要殺進來了,你就放了素貞的一條生路吧!”

何貴躊躇著:“要是老太爺怪罪下來——”

素貞娘“撲通”一聲跪到何貴麵前:“何管家,大家都逃命去了,你就行行好吧,老太爺要是怪罪下來,我一定自己頂著,絕不連累你!”

何貴慌忙地:“二奶奶,你快起,何貴隻是個奴才,哪裏受得了,我開門就是……”

何貴打開門,強烈的光線突然透進黑暗的房屋,坐在床上的何素貞一下子捂住眼睛。

素貞娘快步衝進屋,一把抱住女兒:“素貞——”

何素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娘——”

素貞娘拉起女兒就走:“素貞,走,快走!”

何素貞:“娘,去哪裏啊?”

素貞娘:“離開這兒,我們要大禍臨頭了!”

何素貞:“娘,我不走——”

素貞娘:“為什麼?”

何素貞:“我要是走了,他就是來了,也接不到我呀!”

素貞娘一跺腳:“唉,你這個傻孩子,會被那個石大頭害死的喲!”

何素貞:“娘,大頭哥說過,一定會來接我的……”

素貞娘:“別說了,走,走!”說著拉起她就走——

匆匆行走的腳步……

素貞娘一手挽著包袱,一手拖著何素貞,跟隨著眾人匆匆朝大門口走去。

何七在招呼著大家:“快點,快點,我們從南門逃出去——”突然他看見:

何老太爺出現在門口。

何老太爺威嚴地掃視眾人:“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

何七:“老太爺,紅軍就要打進來了,大家都想逃命……”

“啪!”何老太爺揚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何老太爺:“逃什麼逃,你給我滾回去!莫說紅軍還沒有進城,就算進了城,你們手中的家夥是燒火棍嗎?”

何七捂著臉不敢吱聲。

“叭嚓!”何老太爺拉開了手中的拐杖槍:“來,關上大門,所有看家的團丁操家夥上屋頂,紅軍要想踏進我何家的門,可沒有那麼容易!”

何七趕緊領著人把大門關上,插上巨大的門閂。

何老太爺掃視著站在院中的家眷們。

何老太爺:“你們都站在這裏幹嗎?還不趕緊回屋去?”

眾人立刻四散開來。

何老太爺一眼發現人群中的何素貞,立刻大步走了過去。

素貞娘緊緊拉住何素貞,雙手在不停地顫抖。

何老太爺走到她們娘兒倆麵前。

何老太爺慢慢地伸出手來,在何素貞的頭上輕輕撣了撣發梢上的塵土。

何素貞嚇得一哆嗦。

何老太爺:“……素貞,你受委屈了……”說著轉臉對素貞娘:“今後你們娘兒倆就住一起吧,你要照顧好素貞——”

素貞娘連連點頭,拉著何素貞迅速地回了屋。

何老太爺轉過臉來望著何七等人:“還愣著幹嗎?上房呀!”

何七:“是,是……來(招呼眾人)搬梯子,上房呀!”

何貴搬來了梯子,團丁們一個一個上了房。

何老太爺也跟著上了房。

何老太爺站在屋頂上,眺望著北門的方向。

何老太爺冷冷地:“來呀,來呀!我何仁泰在這裏等著你們呢!”

26.峒河河堤水車處(黃昏、外)

水車吱吱呀呀,沉重而緩慢地旋轉著。

溪邊空坪上——

全體紅軍遊擊隊戰士集中在一起進行總攻前的動員。

秋楓站在隊伍的前麵。

秋楓神情激動地:“……同誌們,經過我們三天三夜的浴血奮戰,敵人的有生力量已經被我軍削弱,勝利就在前方,我們的總攻即將打響……”

不遠處傷員集聚場所——角落裏,山虎額頭上纏著繃帶,坐在沈芷蘭的身邊。

秋楓慷慨激昂的聲音傳了過來:“……同誌們,我們多少戰友犧牲了自己的生命,為我們贏得現在有利的局麵,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鮮血白流!黨和人民考驗我們的時刻到了!我們要打進祖司鎮,徹底消滅反動派!”

沈芷蘭呆呆地聽著,神情默然,眼角不知不覺地溢出淚水……

武山虎側臉望著她,心情十分沉痛。

27.沈家書房(黃昏、內)

沈家齊身著長衫在書房來回踱步,忽然停住,扶了扶眼鏡,轉身欲朝門外走去——

當走到門口時又折轉身來——發現牆上掛著的沈芷蘭兒時的相框有些歪了。

沈家齊走過去,把那個鏡框扶正——隨手將一旁的那把牛角梳拿起……

相片中女兒沈芷蘭正朝他微笑著呢。

沈家齊停留片刻,戀戀不舍地轉身出去……

28.沈家大門口(黃昏、外)

大門打開——沈家齊大步走了出去……

畫外傳來全叔的叫喊聲:“先生,先生!”

沈家齊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全叔趕了過來:“先生,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沈家齊緩緩地吐出兩個字:“北門。”繼續朝前走……

全叔一驚:“北門正打著仗呢,你去那裏做什麼?”

沈家齊還是兩個字:“出城。”

全叔:“哎喲先生,紅軍指名道姓要抓你,你這一出城不就送肉上了砧板嗎?”

沈家齊淡淡地:“既然紅軍要抓的是我沈家齊,與其說讓雙方流血拚命,不如我自己出城……”

全叔:“先生,這、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沈家齊:“如果犧牲我一人能平息這場你死我活的爭鬥,那可是無量功德,我沈家齊死而無憾!”

全叔:“先生,我們再想個萬全之策吧——”

沈家齊:“哪裏還有什麼萬全之策……我主意已定,你就回去吧。”

全叔把牙一咬:“好,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又有什麼用?”

此時,不知什麼時候,他們身後已經湧現了不少附近的湘民:

“沈先生,你不能去啊!”

沈家齊轉過身來,衝著大家拱拱手:“……各位鄉親,多謝大家的好意,沈某人就此別過!”

說完,沈家齊轉身大步而去……

29.城外掩體處(黃昏、外)

秋楓、鍾克儉在城外掩體內用望遠鏡觀察著前方的情況。

秋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老鍾,敵人的油料已然燒得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鍾克儉:“秋書記,是不是再等一等,天色黑下來以後再發起總攻?”

秋楓:“哎,我們要在氣勢上壓倒敵人,軍號一響,所有的戰士從四麵八方衝向敵人陣地,徹底摧毀敵人的心理防線!如果天黑以後再進攻,對敵人的心理震懾就要小了許多——”

鍾克儉躊躇著:“這……”

秋楓:“一鼓作氣追窮寇,司號員——”

司號兵跑來:“到!”

鍾克儉:“吹衝鋒號!”

號兵:“是!”

號兵舉起了軍號,突然間持望遠鏡的鍾克儉把手一揮:“等等——”

號兵剛吹了一個短暫的變調,趕緊放下軍號,不解地望著鍾克儉。

秋楓更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啦?”

鍾克儉手指著城門,把望遠鏡遞給秋楓:“秋書記,你快看——”

秋楓舉起了望遠鏡。

秋楓:“敵人正在打開城門……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30.城北門口(黃昏、外)

沈家齊從容地緩緩走出了城門……

隻見他大義凜然、毫無畏懼。

31.城外掩體處(黃昏、外)

秋楓從望遠鏡裏觀察著沈家齊。

鍾克儉(畫外音):“他就是沈家齊……”

“他就是沈家齊?”秋楓意外地:“他想搞什麼鬼名堂?大家做好戰鬥準備!”

32.城北門護城河石欄邊(黃昏、外)

沈家齊獨自一人走到護城河石欄邊。

沈家齊高聲地:“紅軍弟兄們,我是沈家齊,請派個管事的和我說話——”

秋楓、鍾克儉還有埋伏在掩體後麵的戰士們全部默默地注視著他。

沈家齊頓了頓,見無人應聲又重複一遍:“紅軍弟兄們,我是沈家齊,請派個管事的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