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沈芷蘭的住處(夜、內)

山虎:“剛接到大頭哥托人捎來的口信:沈先生的傷勢好了不少,後天是他老人家的六十大壽,要我們一同前去拜壽……”

“拜壽?特委馬上召開肅反工作會議,我必須參加,如今這個非常時期,肯定不能去,我勸你也別去,秋書記說要與剝削階級劃清界限,怎麼能去給他拜壽呢?”

山虎霸了蠻:“沈先生又不是敵人!攻打祖司鎮已經對不起先生,這個壽,我非去拜不可!”說罷欲掉頭走——

“呃——等等!”芷蘭叮囑道:“我同你說過多次,如今非常時期,別的人對黨隻要十分忠誠就可以了,而你武山虎必須有十二分的忠誠,才能……因為,你和我的出身‘先天不足’……既然你一意孤行,我想攔是攔不住你的,不過……千萬要小心呀!”芷蘭說著將一包東西遞給了他——

山虎接過納悶地:“這是一包什麼東西?”

芷蘭少頃才說:“……阿爹的風濕病越來越嚴重了,這些藥材正對症……都是我親手采摘的,還有……”說著她從口袋裏取出那把帶血的牛角梳遞過去——

山虎不解地:“這?”

芷蘭:“這是阿爹從小給我整理頭發的小梳子,每當看見它就想起他老人家,梳子上的血跡我都洗了好多遍了……請你代我向他老人家說一聲對不起!”

“嗯!”山虎轉身走了,芷蘭望著他遠去,不由得回到桌邊抬頭望著窗外月光,傷感萬千……

“噠噠噠”三聲畫外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回頭一看——

“哦,是於委員呀。”

“秋書記要我通知你,趕快去一趟特委。”

2.遊擊隊駐地特委會議室(夜、內)

秋楓語出驚人:“芷蘭呀,你是我的學生,要擦亮眼睛分清是非,湘西邊區的幹部隊伍,混進了異己分子,祖司鎮之戰的失敗,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呀,秋書記真是明察秋毫,你們聽——”於波邊附和邊掏出那個記事本念道:“9月10日,在邊區指揮部,武山虎說‘打什麼不好打,偏偏要打沈家齊?人家好心好意地冒著天大風險給我們送來了大批的藥品和醫療器械,我們卻要打倒他。什麼剝削階級?什麼反動軍閥?純粹扯淡,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會議室四周站滿了戴紅袖標的執法隊,個個神情嚴肅。於波的畫外音在繼續:

“……9月11日,老憨在小河邊磨刀時說‘沈家齊是大好人,攻打祖司鎮,這是盲動冒險瞎指揮’;9月12日上午在我們攻打祖司鎮受挫以後,武山虎又說‘如果今天把這麼善良的前輩都打倒了,明天還不連老祖宗都要打呀?’……”

“好了!夠了,”秋楓打斷了於波,說道:“這些都足以說明我們紅軍隊伍裏,混進了反革命分子,革命事業危在旦夕!”

於波:“這些反黨言行都是我們攻打祖司鎮失敗的根源!有些人我看就該抓,就該殺,革命隊伍亟待整頓!”

秋楓:“這些人不是反革命,就是敵人派來的特務!”

芷蘭:“秋書記,這些同誌,可是當年蘇區的創建者呀?”

秋楓:“正因為他們創建了蘇區,所以他們以老大自居,典型的改組派。”

芷蘭:“書記你說的道理很深刻,我要慢慢地理解。”

秋楓:“改組派,反革命派很多,也許就藏在你身邊!”

於波:“對,在此次攻打祖司鎮的軍事行動中,有抵觸情緒的,畏縮不前的,甚至給敵人通風報信的,大有人在呀!”

芷蘭聽得觸目驚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地:“啊!原來我們革命隊伍中,竟暗藏了這麼多壞人!”

於波:“對,壞人多得不行!”

坐在一邊的鍾克儉急了:“照你這樣算,邊區的幹部,不是大部分人都不可靠了?僅憑這些捕風捉影的話,怎麼能定性成反革命、敵特?”

“誰說是捕風捉影?把人給帶上來。”於波拋出了殺手鐧,話音剛落,隻見五花大綁的老憨被押了進來……

於波:“老憨,攻打祖司鎮前,是誰指使你去給沈家齊通風報信的?”

老憨:“沒人指使,我隻是去勸他老人家避一避災禍,可他不願躲,偏要等起你們來抓他,我真的沒有向敵人通風報信呀!”

秋楓:“哼!這還不是通風報信?到底是誰指使你幹的?”

“我已經講了一萬遍了,沒有人指使我去!”老憨死也不肯說。

於波不耐煩地揮揮手:“把人押下去!”

“審!突擊審查,撬開他的嘴,一定要找出幕後指使者!”

“這?”鍾克儉和幹部們都眉頭緊鎖。

芷蘭額頭冒出了冷汗……

畫外音:“此時芷蘭的心裏,卻在暗暗擔心:這指使老憨去報信的,不會是山虎吧……”

3.沈家大廳(夜、內)

芷蘭托的那包藥材和牛角梳已經放在茶幾上。

沈宅,山虎見到了沈先生,大頭坐在一旁憨憨地笑著。

沈家齊拿起那把牛角梳:“來就來了,帶什麼東西囉,看到你們都沒事就已經什麼都滿足了。”

山虎欲言又止:“……攻打祖司鎮的事,真是對不起先生……”

沈家齊打斷:“呃——這件事情的來由,我已經清楚了,不能怪你和芷蘭……”

正說著,畫外傳來:“先生——”大家回頭一看——

原來是彭成儒攜線兒走了進來……

山虎一驚!

彭成儒一見山虎,立馬臉上變了顏色,隨手拔出槍來:“好你一個共匪三狗子,前天喊起紅軍來打傷了先生,今天還好意思坐在這裏?”

客廳裏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大頭趕緊起來解釋:“二騾呀,你們兩個都是我邀來的,隻是事先瞞了對方也會來——大哥我是想借沈先生的生日宴,為你們當個和事佬,快把家夥收起!”

雖然槍已收回,但成儒的手,卻一直按在槍上:“和什麼和?連沈先生都不放過,這樣的赤匪就該剿!”

山虎同樣不客氣:“不是你們白匪欺壓百姓,就不會有我們紅軍!出去自己問問,湘民是歡迎我們還是歡迎你們!”

“那好,我現在就去問——”成儒剛一起步就被大頭拉住了:“問什麼卵?哪個好哪個歹,老百姓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成儒:“大頭哥,你怎麼老幫他說話,這三狗子黃眼睛不認人呀!”

“他認不認不要緊,老子認你們是兄弟。今天是沈先生六十歲的生日,大家都不準扯皮!哪個再搞莫怪大哥我不客氣!”

成儒靈機一動:“哦!我忘了一樣要給先生帶來的生日禮物,這就回去拿……”說罷“借口”要出門——

“站住!”大頭生氣地:“莫打歪主意,要是真的忘了東西,要線兒回去拿,你老老實實待在這裏,想借口出去搬兵?沒門!”

——在場人人都看得出來,真要讓成儒出這張門,山虎今天就出不了祖司鎮。

成儒與線兒對視一眼後隻好作罷。

“哎喲!”山虎:“我還忘給我一起來的兄弟交代一聲了,去去就來……”說著欲走——

“三狗子!你就莫再玩花花腸子了!”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沈先生說了話:“既來之,則安之,都是一家人,今天進了這個門,誰都不準中途溜走。”

此時,全叔著綬帶進來宣布:“賀沈家齊六十大壽開始——”

三兄弟及家小馬上列隊站好。

“一、拜壽!”隨著全叔畫外音口令,三兄弟作古正經地拜壽磕頭——

4.遊擊隊駐地特委禁閉室(夜、內)

——老憨被打得低下了頭……

“你說不說?”於波氣急敗壞地吼叫著。

這時,一特委行動隊員匆匆走進,隻見他附在於波耳邊說著什麼……

於波聽完大驚道:“啊!這還了得,趕快向秋書記報告!”

“是!”

於波:“武山虎呀武山虎,你也會有落到我手裏的一天!”

5.沈家大廳(夜、內)

沈家齊在三兄弟及家小的簇擁下來到客廳裏坐下……

酒後,大家其樂融融,沈家齊:“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呀!看到你們今晚同桌相聚,感觸頗多呀!”

山虎:“是呀,好久沒到家了,還是回家的感覺蠻好!”

沈家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空要常回家看看,我這裏永遠都是你們幾兄弟的家。常言道,家國一體,家興則國興呀!”

大頭:“是呀,先生說得在理,今後我們幾個不管發生了什麼,酒杯照端,兄弟照做!”

沈家齊:“成儒呀!你怎麼一語不發?”

“嗯!”成儒悶聲悶氣,頓時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要不是沈先生、大頭鎮著場麵,隻怕當場就動手了……

“樹老根多,人老話多。不管你們走的那條道,吃的誰家飯,對你們三兄弟,我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總是想一碗水端平呀!”沈家齊說著。

大頭:“二騾呀,你有什麼就講,莫老是憋到心裏,既然大家是兄弟,都講得清的。”

成儒:“我……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大頭哥你看,線兒懷著身孕不能久呆,我總得送她回家吧!”說罷起身欲走。

山虎立馬反應站起——

“等等!”沈先生叫住了他說:“我沈家齊世外散仙、雲中閑鶴,從不與人爭高低……我人老了,無所謂了,但看到今天的你們,令我痛心疾首呀!全叔,你去把大門鎖上,今天,誰也不準離開!”

“是!”全叔掏出鑰匙走出。

三人大驚:“先生,您……”

沈家齊:“我一個行伍之人,說話就直來直去。曆朝曆代,兄弟之間的故事廣為流傳……情同手足、精誠合作——那便是一把共同對外之利劍;反目成仇、同室操戈——那將是一把無比傷心之劍。看到你們還好好地活著,我很高興,今天想給你們三兄弟寫一幅字。”說著走到案桌前……

“好哇!”三兄弟也圍了上去,成儒則幫他磨墨。

落筆寫下的是曹植的七步詩: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

看著沈先生下筆,兄弟三人心裏各打各自的主意。

字還沒寫完,山虎說:“剛才喝多了,我去趟廁所……”說罷趕緊溜了。

“呃——”大頭還沒反應過來,就沒看到山虎人影了。

“我也要去方便方便……”成儒說著丟下手中的活兒欲走——

“成儒,你等一下再去,先幫我把墨磨好!”沈先生卻叫住了他。

成儒隻好望著山虎離去的方向,心急如焚,卻又脫不開身……

此時,畫外院子裏傳來:“沈先生再見了,大頭哥、騾子客,我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隻見全叔匆匆跑進來:“先生,山虎他翻牆跑了!”

成儒再顧不得禮貌,墨一丟拔槍就追:“三狗子,你站住!”

“呃——”石大頭與房子裏的眾人都追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沈先生孤獨一人,他望了望離去的人,又看桌上——

是那墨跡未幹的最後一張條幅上寫著:“相煎何太急!”

沈先生一把將字幅揉成一團!

6.特委辦公室(晨、內)

山虎劈頭蓋臉問道:“憑什麼要抓老憨?”

芷蘭:“別忘了你是黨員,要相信組織!這是非常時期,不要再禍從口出……要不是鍾司令拚命力保,被當成敵特抓起來的,頭一個就是你武山虎。”

山虎:“笑話!我武山虎是敵特?那你們把我抓起來呀!”

芷蘭:“不要以為不敢抓你?難道你武山虎真的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呀?”

這時,畫外傳來:“摸不得也得摸……”二人回頭看見——

於波手裏拿著一疊材料走了進來……

於波接下來的話卻給了山虎當頭一棒:“武山虎,我現在正式通知你,經中共湘西邊區特委研究決定:撤銷你遊擊大隊長職務,準備接受調查。”

“什麼?搞到老子頭上來了?”山虎急了眼。

“行動隊!”於波話音剛落——

“到!”三三帶著四個戴袖標戰士應聲而進……

於波:“把他的槍卸了!”

山虎:“敢!誰敢卸老子的槍?”

於波嗬斥道:“把人給我綁了,押審訊室!”

戰士們上前立馬將山虎五花大綁押走……

山虎邊掙紮邊大罵道:“於波,你這狗雜種,老子操你八輩子祖宗……”

望著人走遠,芷蘭心情一時難以平靜,忽然感覺身後來了人,回頭一看——

隻見秋楓正打量著她。

“秋書記……”芷蘭馬上調整情緒。

秋楓:“看著武山虎被帶走,你心裏有些不好受是吧?”

芷蘭點點頭又趕緊搖頭:“隻是覺得這幾天時間裏,被於波挖出來的反革命、敵特分子越來越多,讓人觸目驚心。秋書記,我滿腔熱情投身革命,沒想到邊區幹部隊伍中,竟隱藏了這麼多壞人,就連山虎也……”

秋楓:“我們黨內部的壞人清除得越多,就說明黨組織的純潔。”

芷蘭有些擔憂地:“不過,為什麼要對僅僅是有嫌疑的同誌用刑逼供呢?我不能理解於波的這些做法。”

秋楓:“革命鬥爭本身就是殘酷的,對敵人,就是要無情打擊!事實也都證明於波同誌做法的正確,凡經他調查處理的人,最後結果不是特務便是反革命!”

芷蘭:“唉!秋書記,還是您說我的那句話,可能在政治上不成熟吧!我相信您和於波同誌判斷的正確……”

7.特委審訊室(晨、內)

“叭叭叭!”於波正鞭打著老憨。

於波打累了,喘著粗氣地:“你隻要承認是武山虎要你去給沈家齊送信的,我就馬上放了你……”

老憨艱難地:“沒……沒人要我……送信……”

於波:“你不招是吧?”

一審訊員:“這小子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根本撬不開他的嘴!”

於波:“不招?我自有辦法讓武山虎他自己招……”於波命令道:“把他關起來,明天一早執行槍決!”

8.特委會議室(晨、內)

“什麼?槍斃老憨!這事不怪他,是老子派他去給沈先生送信的!”

在場的芷蘭和秋楓大驚,於波則得意洋洋。

芷蘭:“山虎你可要想清楚,是你幹的就是你幹的,不是你幹的不要講哥們兒義氣!”

武山虎:“哼!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天塌下來自己扛!”

“那我再問你,昨天晚上你去了哪裏?”於波趁機而入正題。

“下了趟山。”

“是下山給反動軍閥沈家齊祝壽是吧!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同你一塊兒祝壽的,一個是你的大哥——萬虎山土匪頭子石大頭,另一個就是攻打祖司鎮時雙手沾滿紅軍鮮血的你的二哥——反動派軍官彭成儒!”

“我……”

於波打斷他,奸笑:“我隻需你回答是與不是。”

山虎一看他那個德性,肺都快氣炸了:“老子是下了山,拜了壽,還跟他們一起喝了酒,你於波又咬我一桶卵!”

芷蘭大驚!

於波:“秋書記,此內奸不除,必有後患呀!”

秋楓:“武山虎,你辜負了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你這是投敵,你這是背叛!趕快把他的材料整理出來上報。芷蘭呀,看來隊伍的純潔工作,非常之重要呀!”

芷蘭機械地點點頭,腦子裏一片空白。

9.吊腳樓走廊(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