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自由派和保守派是支配當代美國政治的主要思想流派。雖然他們都擁護自由、平等以及民主政治和競爭性的自由企業製度,並且認為財產私有權對一個良好社會來說如同自由一樣重要,是經濟發展的基本要素,但他們在有關社會問題上所表現的意識形態上的差異,導致他們在解決具體的政治和經濟問題方式上出現了分歧。這種差異有時涇渭分明,有時又模糊不清,還有時在變換角色。
自由派是當今美國政治上的左派,與歐陸國家的自由派較為相近。其源於羅斯福的新政計劃。自由派認為,在自由主義製度下,由於客觀環境和主觀因素的影響,一些人能夠掙得大量財富,造成收入的不平等;而“權力跟隨著財富”,經濟優勢能夠轉化為政治優勢,當收入差別擴大的時候,政治資源方麵的差距也隨之拉大。美國政治學家達爾寫到:“經濟優勢能夠增加一些人獲得更多教育、較高地位、擁有更多從政時間的機會。經濟優勢也有助於提供諸如信心和樂觀之類心理上的應變能力,這既加強了參與政治的激情,又強化了獲得政治技能的意願。”自由派指出,沒有人比囿禁在被漠視的貧窮、疾病、缺少自尊和其他痛楚中的人更多地失去所有的自由;個人或大公司同樣對自由構成威脅;“貧困的人不是自由人,饑餓和失業是專製之源”(羅斯福語)。權力出自財富的結果導致隻有少數人享有政治權力,這種政治權力的集中與尋求分權的民主政治是背道而馳的,必然造成社會的分裂,損害自由主義製度本身。
因此,自由派在堅持個人主義、保留個人權利和擁有私人財產權利的同時,更多地關注政治平等和社會平等,把機會均等作為保障自由的基本條件。他們認為個人擁有某種最低限度的財產是必要的(某些自由派人士讚同縮小使得機會均等無法實現的巨大的財產不平等),隻有向年輕人提供諸如住房、生活、醫療和就學之類他們藉以擴大其實際自由的條件,才能保證他們有一個機會均等的開端,保證每個人有認識和向他人展示自身潛力的機會,否則,機會均等便成了空洞的許諾。自由派主張修改甚至否定“政府管得越少,管得就越好”的觀念,而相信和重視政府在維護正義和保證機會均等中能夠起到積極的作用,將政府視為個人免受各種非政府力量(市場難以預測的變化、商業決定等)危害的保障。它主張較大政府和較強政府幹預,通過征收累進稅、增加政府開支和製定有限的政府計劃等措施來醫治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的弊病,以補償貧者和弱者在其自由方麵蒙受的損失。自由派認為,如果公民依附並且必然屈從於有權勢者,就不可能有平等和自由,因而尋求“減少經濟生活中寡頭統治的不良影響,在工業技術進程內部引進一定的民主措施或予以民主控製,保證在經濟領域就像在政治領域一樣擺脫專橫的支配”;支持組織工會及擁護罷工的權利,致力於製定有助於保護一般工人健康和安全的規章製度。
在公民權利問題上,自由派相信一切人的權利。比較保守派,在諸如公民的出版自由、言論自由、隱私權和生活方式等方麵,自由派更加注意維護公民的上述自由權利,更能容忍不同政見和非正統意見的表達;更重視維護少數民族、可能是犯了錯誤的人以及站在非正統立場或不受歡迎的立場上的人們的權利。大多數自由派強烈反對犯罪和違法亂紀,但他們像關心懲罰罪犯一樣關心犯罪的根源或原因。因而,自由派較保守派更多地表現出對被告的同情,更願意尊重法律的正當程序。自由派不能容忍反墮胎力量和具有種族歧視色彩的三K黨,主張更嚴厲地管製槍支。
當然,美國的自由派是多種多樣的,有些自由派重視民權和女權,主張提高公共教育質量;有些自由派則強調政府需要采取進一步的累進稅製度,更多地幫助無家可歸者、殘疾人和社會上的窮人;還有些自由派專注於環境和消費者問題。
綜上所述,自由派在某種程度上蘊含了集體主義的意味,追求的是一種平等的政治,關注重心傾斜於普通民眾和弱者,以實現經濟上的平等,從而把“自由”落到實處。自由派表現為一種同情的政治,一種積極的政府政治;自由派追求更多的政治民主,在個人權利問題上,表現了更多的民主和寬容精神。
美國當代的保守派與英國的保守主義觀點相近,但與歐陸國家的保守主義在不少方麵是格格不入的。就是說,政治標簽在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時代具有不同的含義,從哈耶克在《為什麼我不是一個保守主義者》一文對保守主義的定義和看法也可以得到說明。美國的保守派把自由的價值觀作為首要的目標,更多地體現了個人主義傾向。保守派堅持個人自由高於平等,私人部門高於公共部門。維護私有財產權和信仰自由企業製度是當代保守派的基本特征,他們反對任何(除最必須的反托拉斯商業和環境條例外)對公司的調控,支持激勵企業發展的稅收政策——減少對高收入者所得稅和大公司利潤稅的征收;支持由市場而非通過政府計劃分配產品的要求。保守派把經濟和社會平等看得遠不如自由那樣重要,認為不平等是一種積極的、不可缺少的社會價值,鼓勵個人出人頭地和取得成就,認為那些在生活中失敗的人某種程度上是他們自己不幸的製造者,因而對解決他們自己的問題必須承擔主要責任。
保守派承認政府必須存在,但除了主張維持一個強大的國防外,他們提出維持一個小的、有限的政府,減少政府調控和對官僚機構的依賴,節省財政開支。一位讚成小政府的保守派人士寫道:“小政府把我們當作不可冒犯的個人,不可能被他人作為手段、工具或資源而以某些方式加以利用。它把我們看做是擁有個人權利並因而具有尊嚴的人。”保守派認為,政府的功能應該是防止和懲罰犯罪,維護法律和秩序,強製實施各種私人合同,培育競爭的市場,鼓勵自由和公平的貿易,使私有機構在其中有效運作。保守派認為社會正義基本上是一個經濟問題,不傾向為了解決社會問題而求助全國政府。因而,大多數保守派反對新政和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向貧困開戰的計劃,很少支持激進的民權和行動綱領。他們認為新政和大社會的自由主義方案會導致一個家長製國家。保守派人士巴裏·戈德華特譴責“政府的福利主義”是二十世紀最大的邪惡之一。保守派認為,把解決自由主義製度下出現的社會問題的責任推給政府,勢必造成一個過分強大、幹預過多和代價昂貴的政府,過多的政府行動將導致稅收增高、通貨膨脹,是反生產的;刺激發明家、資本投資者和精明的工商企業領袖們發揮主觀能動性和冒險精神的創業動力因此會無可挽回地衰減。另一方麵,過多依賴或依附於政府會腐蝕精神,特別當人民從政府那裏獲得太多的好處時,就意味著個人自由和權利的減少,就會忘掉那些值得珍視的個人自由和財產權,直至最終喪失個人的自由和權利。自由派推動的福利國家和規章國家會破壞自立、自強、自助的道德倫理和喪失個人的責任意識,摧毀個人主動性、創造精神和可以導致經濟機會真正均等的經濟成長的發動機。
對於自由主義製度下的貧困問題,保守派指出,允許窮人從富人那裏取得好處最終將傷害兩個集團。戈德華特認為:“要讓福利成為私人關心的事情。讓個人、家庭、教會、私人醫院、宗教組織、社區慈善單位和為了這個目的成立起來的其他機構來促進這件事……每一個並非由聯邦政府福利撥款而來的美分都有可能供私人使用,而且可以節省因這筆錢經過聯邦官僚機構之手時所需的管理費用”。另一方麵,保守派也鼓勵公民更多地予以忍受。
保守派認為,權力趨於腐敗,政府行為必須受到限製,禁止政府超越它的界限去破壞社會應起的作用。為了把政治權力控製在適當的範圍內,必須保持最大限度的警惕和謹慎。傳統保守派支持整個政治和社會體係內分權,傾向於主張擴大州和地方政府的作用,降低全國政府的作用,把地方自治作為“保護個人自由的手段”,以避免權力在國家一級過分集中。
保守派反對墮胎,支持反對對槍支加強管理的全國步槍協會。他們在容忍上一般較自由派要差,激烈批評同性戀、嬉皮士、吸毒、色情和賣淫,擔心他們所指出的這些東西是一種道德的衰落,並且主張政府幹預這些現象。顯然,這與他們弱化政府作用、重視個人自由的價值傾向是相背離的。就是說,保守派尊奉的是古典或傳統意義上的自由主義,對新鮮事物則持懷疑和保守態度,表現了更多的消極被動性。
這裏要提及的是美國一種自稱新保守派的興起,新保守派願意為壓倒一切的社會目的而幹預市場,但寧願通過“操縱”市場或甚至用創造新的市場來這樣做,而不是通過增加官僚機構或中央政府的控製。他們支持死刑懲罰犯罪。比起關心無家可歸者來說,他們更關心犯罪問題,通常采取較為強硬的路線,更多地關心犯罪的犧牲品而不是被告的權利;認為法庭在保護罪犯權益方麵走得太遠,而對受害者的安全幾乎漠不關心。
新保守派較自由派更多地支持增加軍費開支。被稱為新保守派導師的施特勞斯確信,不同的民族和文化之爭不是多元文化之爭,而是高尚與卑鄙、美好與醜惡、文明與野蠻之爭,敵我問題是正當與不正當的問題;民主價值觀必須通過鬥爭來爭取,道德上的相對主義使人墮落並將漸漸使其被法西斯主義所控製。在對外政策方麵,新保守派輕視把聯合國、“國際法”甚至北約作為解決美國對外政策問題的可行手段;在是通過創造一個作為人類卓越的美國方式來推動其他國家效仿美國,還是通過使用武力積極塑造未來世界秩序達到其目的的問題上,新保守派更傾向於采取後一方式;在不得不使用武力來處理某一事件時,新保守派反對退回到孤立主義立場上。美國十幾年前入侵格林納達、巴拿馬,最近攻打阿富汗、伊拉克都體現了新保守主義的主張,共和黨的前總統裏根、現總統布什更具有新保守主義的傾向。由此可以看出,新保守派表現了一種擴張政府作用,積極主動實現其目標的激進傾向,顯現出自由派的某些特征。
自由派與保守派的上述差異性,如果從哲學層麵上分析,在於自由派相信進步的可能性,相信事情能夠解決,未來會變得更好。因此,自由派是一種希望社會能有所改進、對社會事務主張采取更為積極主動的幹預政策的派別。他們一般接受作為自由不可避免的副產品的反常行為和意見。“當代自由派傾向於把不同觀點的自由交流與社會實驗的企圖看做是社會改善和進步的潛在先兆,認為非正統信仰和行為對社會造成的危害與它們潛在的好處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是為社會進步付出的很小代價”(麥克洛斯基語)。而保守主義基於對人性缺陷和局限,以及對人類文化多樣性與複雜性的認識,將人類的失敗、過失、犯罪看做是人性使然,因而表現了對政治和社會不穩定的恐懼和對傳統、習俗、穩定、法律和秩序的尊重。他們主張節約和自身自治,害怕變化,重視傳統和老派作風,更願意容忍不平等和不公正的消極現象的存在。麥克洛斯基和布裏爾論述到:“可以追溯到對每一種意識形態體現的希望、恐懼和價值觀,保守派反複表明他們對政治和社會的不穩定感到恐懼。除了很少的例外,保守派是一個傳統、穩定、盡職盡責和對權威——首先是淩駕於一切互相競爭的價值之上的‘法律和秩序’表示尊敬的黨。”保守派堅持認為大多數人需要強有力的領導體製、嚴格的法律和道德規範,以使人的欲望受到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