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退憂室散稿》兼及陝西文學(1 / 2)

轉眼就是五年。一見如故卻極少見麵,相知相敬仍恨知之不多。他是官員,同時是文化人的朋友,在他和我的接觸中,我發現他的文氣遠勝於官氣。

巨才同誌念過大學專攻文學,艮於書法;辦過報紙,通曉新聞業務深諳馬列要義;搞過創作,個中況味,甘苦自知。巨才同誌較長時間在陝北擔任繁重的黨政領導工作,說不完的工農商學,道不盡的喜怒憂恐。他寡言多思,談吐風雅,嚴謹務實。我們的交談,主要集中在兩個熱點上:宣傳的大局和文藝的現狀。我發現他把相當大的精力傾注在陝西的“五個一工程”上,為本省的藝術成就而欣喜,為成績的不夠理想而著急為文藝家清苦的生存條件而痛心、而自責。他用濃重的陝北腔調對我說:“置身偉大曆史變革時期,又挑起了這樣一副擔子,苦雖苦,難亦難,但無論如何,不能庸庸碌碌,屍位素餐,有負於江東父老!”

路遙患病,平凹積勞,他親自探望。他對路遙說,待病情有所控製,春暖花開時,你和平凹結上伴,在全國挑一個你們願意去的地方,好好療養,恢複恢複元氣。路遙、誌安不幸去世,他難過極了。大呼:“華年凋謝,蒼天曷極!”我向他建議說:“路鄒星殞是呼救,是報警。陝西作家體弱多病,生活狀況窘迫堪憂,亟待解決,不然後果嚴重,可否籲請各方伸手籌建陝西省作家健康基金會?”他連連點頭然後耷拉下腦袋,大口大口地吸煙,沉思不語。後來聽說,鄒誌安的後事料理得還好(我想起曉雷那篇寫誌安病中的散文《今世無悔》,欲哭無淚),又聽說由省委宣傳部和省作協黨組出麵,提請省委解決了京夫、趙熙等作家多子女的就業困難。

《最後一個匈奴》、《白鹿原》、《廢都》、《八裏情仇》、《熱愛生活》等長篇小說以及《莊稼漢》、《半邊樓》、《神禾塬》等電視劇同讀者、觀眾見麵並引起全國對“陝軍”的超常反應時這位省委宣傳部部長從善如流清醒而冷靜。他心裏踏實,陝西省長期堅持作家到基層去生活、去掛職的路子沒走錯,陝西的作家有後勁,藝術水平不可小看,創作心態處於佳期,陝西沒準兒要出新的作家群或者大作家。

他親自來北京參加《白鹿原》座談會,並作了熱情謙遜的發言。會後,我和周明、雷抒雁二鄉黨一致建議他對陝西文學之旅的活躍熱情扶助、靜心總結。我說,我們都來琢磨一些問題——為什麼陝西這麼窮困的地方長篇小說這麼富有?為什麼陝西這麼土的地方藝術手法並不土氣?為什麼“關中愣娃”義氣、憂憤、刻苦、倔強而雄渾?什麼是西部精神、黃土精神、陝人精神、關中魂?它與儒、道、釋、秦、漢、唐什麼關係?它與延安精神、改革大潮什麼關係?陝西文學自身發展的軌跡是什麼?陝西作家自身修養的特征又是什麼?為什麼說“黃土文學不過又‘黃’又‘土’”從總體上講是誅心之論?

杜鵬程(我國當代軍事題材文學和長篇小說開拓者)不幸逝世,留下豐富的文學遺產溘然長辭。痛悼之餘,王巨才寫下這樣一些話語:“杜鵬程同誌創作《保衛延安》,在四年多的時間裏,曾九易其稿,反複增刪數百次。先是把百萬字的報告文學改為六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又把六十萬變成十七萬字,再把十七萬字變成四十萬字,最後由四十萬字又變成三十多萬字。真可謂千錘百煉,精益求精。這其間,作家所耗費的心血,所付出的代價,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既痛惜刻苦煎熬的淒楚境遇,又感歎燃燒自己的吃苦精神。王巨才在杜鵬程身上尋找感覺,尋找精神上的鑰匙。杜鵬程和司馬遷同是一方水土養大的,司馬遷出於義憤,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發憤之所為作,成一家之言。由腐刑到義憤到發憤,由創作心理到創作態度,由悲涼到悲壯所升華的一種特有的氣質和風骨(太史公風)蔭庇秦漢故地逾千年。又一位陝西長篇小說大師柳青說:“不受磨,不成佛。”在氣質上,他們是一脈相通的。

整齊雄奇的周代金文,氣韻生動的秦篆,樸拙傳神的漢隸,異彩紛呈、神氣十足的唐代書法,如遒勁鬱發、力透紙背、端莊雄偉而富有氣勢的顏魯公書,如“顏筋柳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