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頂著黑黑的眼圈,傾舞推開房門,卻撞見門口等候的師父,傾舞心虛的低下頭,碎月看了看傾舞,淡淡說了句:“跟我來。”
碎月推開自己的房門,徑直走到西側的書櫃,書櫃用厚厚的布簾遮擋,傾舞知道書櫃上麵是師父視若珍寶的各類醫書。碎月拉開布簾,伸手在書櫃內壁上麵來回摸索,仿佛摸到了什麼機關,碎月用力一扳,書櫃應聲而動,向旁邊挪去,牆壁上露出一個半人高的矮門,門上一把魚形環鎖,碎月從懷中掏出鑰匙開了門,輕輕一推,一股海的味道撲麵而來,淡淡的腥鹹夾雜著海草的香氣,這是碧落海的味道,這種偶爾會在師父身上尋得到一絲的味道。
矮門裏麵漆黑漆黑,依稀隻看一段階梯從門口延伸下去,碎月從旁邊的桌上拿了點燃的油燈走進矮門裏的階梯,對身後的傾舞說了句:“跟我進來,把門帶上。”
傾舞壓住滿肚子的疑問忙跟上師父進了門。大約下了二十個台階,傾舞跟著師父拐進一個鬥室。
碎月將油燈放在屋子裏的桌子上,借著昏黃的燈光,傾舞環顧了一下四周,鬥室裏陳設簡單其極,一方供桌,一鼎香爐,僅此而已。供桌上麵放了幾個靈位,全用黑布蒙住了。耳邊突聞師父輕喝一聲:“跪下!”傾舞心虛得腿下一軟跪在供桌下麵的蒲團上,心想到莫非昨晚自己房間的一幕被師父撞見了?抬頭卻見師父走到供桌前抬手揭開一麵靈位,黑布落地之際,傾舞眯著眼睛仔細辨認靈位上麵的名字,借著微弱的燈火,上麵赫然刻著暗金色兩個字:漾月!
從小到大,關於父親母親的一切一切,都隻限於師父的口述,即便再生動,再形象,也不過是個名字。傾舞跪在靈位前,她不敢眨眼,放任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從眼眶滑落,眼裏父親的靈位被自己的淚水激起層層漣漪,仿佛父親從供桌上麵走了下來,周圍充斥的淡淡腥鹹夾雜著海草的香氣,這是父親的味道,傾舞閉上眼,酸澀的哽咽卡在喉頭,貪婪的享受著陌生的味道。
碎月在點燃一炷香,插在桌前的香爐裏,煙霧繚繞間,仿佛自己又是十幾年前碧落海裏沒有裂變的碎月,年輕、有些自負、以為世界就隻有碧落海那麼大,以為碧落海便是全世界。感謝漾月當初選擇了自己,讓自己的人生來了個大轉彎,讓自己體會到裂變的苦與痛,讓自己體會到人世間的冷暖貧苦,讓自己體會到為人師、為人父的快樂。
碎月低沉而緩慢的開口:“漾月,這是你的女兒。”
沉默。碎月咽下快要奪口而出的哭聲,眼瞼垂下間,一滴鮫人淚應聲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鮫人淚是價值連城的珠寶,因為鮫人極少落淚,也從不讓鮫人淚落入商賈手中,所以有些精明的商賈從各種渠道搜羅來,加工成昂貴的首飾,因極其稀少,故而貴的離譜。
碎月平息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漾月,你看見了嗎。如今,她已長大了,大到今日我才發覺,她竟然已經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是我糊塗,這些年來隻顧著照看她的吃穿飽暖,竟忘記了女孩子終是要有個歸宿。漾月,若是你還在,你會把她許給什麼樣的男人?”
麵前的香依舊慢慢的燃著。傾舞懂了,師父應該早看懂了自己的心思,可師父二字畢竟是師在先,父在後。帶自己來見父親是其一,借此來試探自己的決心才是最終目的。師父對自己的教導一向隨性,斷不會在終身大事上麵獨斷專行,一定會以自己的決定為準。
碎月沒有給傾舞說話的空當,接著小聲絮叨:“我這個師父也不知當的稱職不稱職,或許當初連你都沒想到,傾舞的天資很高,高到我無法駕馭她的極限,這讓我想到族人間流傳的可怕傳說。所以我隻教會了她一些醫術,以我的能力,也隻能讓她以後孤身一人的時候不餓死,我不知道當初這樣的選擇是對還是錯。漾月,傾舞以後的路,要靠她自己走了,是輝煌是平淡,全在她一念之間,願你和翠翠在碧落的上空看著她。”
傾舞跪在蒲團上,對著父親的靈位虔誠的開口:“爹爹,雖然這是我第一次開口,但是這個稱呼已經在心裏念了十七年,念了千萬次。爹爹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師父待我視如己出,我能無憂無慮的長大,我和爹爹都要感謝師父。是師父背離親人,遠走南疆,隻為養大您的女兒我,如今,我以長大,要自己選擇今後的路,是的,我在這裏遇見了讓我傾心的人,他願意今後的生命中有我相伴,以後的路是輝煌還是平淡,我都不後悔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