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對著父親的靈位,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香爐內的最後一點火星掙紮了幾下,終於熄滅,化作一縷白色的煙,在鬥室內徘徊不散。
出了師父的房間,傾舞看見落憂寒正在院子的石幾上獨自品茗。初升的太陽像蝴蝶一樣張開溫暖的彩色翅膀,在他周身灑下一層好看的帶有毛絨的光暈。看見碎月師徒二人出來,停了手下的動作,站起來微微一躬,笑道:“碎月師父早,葉姑娘早。”霎時間,傾舞覺得滿山的色彩全叫這一抹笑容給比了下去。
碎月一臉嚴肅的站在二人中間:“憂寒,傾舞,今日,我有話要對你們兩個交代。”
聰明如落憂寒,識趣的偷偷拉了傾舞一下,二人雙雙跪在碎月麵前。
“我與傾舞,托了她父親的福,有緣做了十七年的師徒。這十七年來,不敢說我是個多麼稱職的師父,但傾舞卻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我與他這如師如父的十幾年,很是知足。直到你的出現,才恍然明白,我不能自私的讓她永遠陪著我孤獨的生活在這荒山野嶺。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什麼背景,亦或是有什麼居心,哪怕你是世人唾棄的罪人,隻要你愛她隻要你能讓她幸福,哪怕是有一天你背棄了全天下,隻要傾舞還心甘情願的跟著你,那麼至少,這世上還有我做你們的後盾。”
碎月說到這裏,滿足的歎了一口氣:“哎——現在,我同意落憂寒將我視若珍寶的愛徒,葉傾舞帶走。”
傾舞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聲,一旁的落憂寒應道:“師父,請允許我隨傾舞一同稱呼你為師父,我用我的性命發誓,落憂寒的命在一天,心就隨著傾舞跳動一天,這世界上沒有我不愛她的那一天,除非我死了。”
傾舞顧不上聽落憂寒的表白,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師父,你是要把我趕走嗎?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離開?難道你不想看看外麵的世界?傾舞怎麼忍心讓師父一個人在雨林孤獨終老?”
碎月說:“我為不負好友重托,獨自在南疆雨林裏生活了十七年,唯一想離開的理由就是回到故鄉,卻不知親人早已不在。天下如此之大,卻哪裏都不是我的家,我已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苗疆的雨林便不想再踏出一步。憂寒,是傾舞選擇了你,不是我。傾舞,還記得小時候我教你的詩歌嗎,想念師父的時候就背背它,就當是小時候師父在你耳邊的訓導。”
說罷,和傾舞異口同聲的低低吟唱:“……天地六合,四海八荒,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無空亦無色,無嗔亦無貪。無苦集滅道,無失亦無得。是以無所顧,是以心無掛,無掛亦無憂,無礙亦無怖,遠離嗔癡夢想,終得涅槃重生……”
落憂寒和傾舞離開後,碎月推門進了房間,伸手扳開書櫃裏的機關,走進書櫃後的暗門,來到鬥室裏。借著微弱的燭火,碎月抬手揭開供桌上麵靈位上覆著的黑布。在漾月的牌位後麵,出現了幾個月字輩的名字,暗月、孤月、葬月、惜月……惜月,那個有個清亮嗓音的姑娘,碎月的心莫名的抖了抖,如果沒有漾月的臨終托孤,自己或許會和惜月在碧落海裏幸福的生了一大推孩子。最後一個出現的名字——羲火,漾月的父親,鮫人這一代的族王。
低眉焚香間,碎月跪在傾舞跪過的蒲團上:“碧落的族人們見證,碎月在此以血發誓,絕不會苟活於世,一定會查出鮫人滅族的真正原因,它日定要手刃愁人,為你們報仇。漾月,你的女兒已經離開這裏去了墨國,族人們代代相傳的故事或許是真的,傾舞身上真的蘊藏了可怕的力量,那個突然闖入的落憂寒,看向傾舞的眼神如此複雜,時不時在傾舞脖子間流連,怕是看上的不隻是傾舞,還有你留下的摩羅石。讓傾舞墨國走一遭也好,摩羅石所蘊藏的秘密和她身上的能量,或許有朝一日機緣巧合,能夠解開封印釋放出來,助我複仇!”
說罷起身,抽出隨身的匕首,來到桌上的香爐前,抬手輕輕一劃,左手腕上一道二寸長的刀痕,湛藍色的血液流出來,滴在香爐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嗤”。
出了房門,碎月一把火燒了這間和傾舞相依為命十七年的茅草屋,然後兩手空空的來到山下瀑布邊,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像一條抹了油的泥鰍,躍入水中。順著瀑布飛流直下的河水一路向西,江水、河水、地下暗河,碎月不曾有任何停留,歸心似箭,遊回他闊別十七年的故鄉,碧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