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尾聲(1 / 1)

海底的生活,單調而寂寞,卻也過得飛快,快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葉傾舞安靜的在海底看著潮汐湧動,不時有一些膽大的小魚從頭頂上遊過,她也偶爾會升上海麵看日升月落,聽潮起風聲,看月光傾瀉而下的破碎光影。醒著的時候,和膽大的遊魚追逐嬉戲,累了倦了,就閉上眼睛任身體在波浪裏搖晃。

隻是,她不敢接近人群。她怕驚嚇到那些捕魚的漁民,她害怕看見他們見到一個渾身是鱗片的非魚非人的怪物時驚恐的眼神。實在寂寞的要命的時候,傾舞在白天會偷偷浮出海麵,躲在礁石或者珊瑚後麵,遠遠的看著那些出海捕魚的人們,聽他們講述一年來的收成,講述家裏大大小小的瑣事,這些,讓她覺得自己曾經也是一個凡人。

時光無聲無息的溜走,她卻從不敢忘記那些人和事,一切都如同這篇碧綠的大海,安靜、卻一直存在。

靠著碧落海底的不斷上揚的潮汐,葉傾舞知道又是一個月圓。夜裏,她偷偷升到海麵賞月,正巧遇上一隻捕魚晚歸的木船,傾舞悄無聲息的躲在一處礁石後麵,想等漁船走遠再露頭,不巧的是,漁船經過時,船上人的說話聲傳進了傾舞的耳朵。

“哎,你知道嗎?北麵陽坡上,不知道是誰把好好的杉木給伐了,換了一整坡的杏樹。”

“可不是嘛,眼下正值三月末,那杏花開得鵝黃鵝黃一片,離遠了看,煞是顯眼,想不知道都難。”

“也不知道是誰,好好的杉木給換成了杏樹,杏子吃多了燒心拉肚子,那一整個山坡的杏樹,等杏子熟了,估計也換不了幾個錢,種樹的人怕是要陪得睡黃土了。”

“我還聽說呀,種樹的人,前幾年伐了杉木後,最初種的是梅花,可是咱們這邊氣候不行,一年下來整個山坡的梅樹沒開出一朵花來,這滿坡的杏樹,是將那梅樹給連根拔了去,才換來種的。”

“喲,還有這事?”

“我還聽說呀,隔壁家的李姑奶奶,前兒個……”

漁船漸漸劃遠,傾舞扶著礁石發呆,耳邊隻聽得梅樹,杏樹,梅樹,杏樹,不斷的重複,重複。是他嗎?三月杏花飛舞,是他和她才知道的秘密,杏樹不是用來結果換錢,而是采集了杏花曬幹,等杏子熟透後拿來釀酒。那沒能開花的梅樹,是她在無妄海邊便偷偷懷揣的夢想,無妄海邊,是她從苗疆出來後最愜意的日子。

第二日未時,碧落北麵的陽坡上,一個身影在緩緩走著,從身姿看,是個年輕女子,女子裹著大大的披風,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隻在一抬頭尋路間,偶能見到一絲眉目,卻隻見原本清麗的臉上,星星點點的鱗片隱約可見,煞是詭異。沒錯,是傾舞,她終於拗不過內心的激動與好奇,來到了這片陽坡。

她在大片大片的鵝黃中慢慢行走,聞了太久的海風腥鹹氣息,她有些貪婪的享受著久違的淡淡香氣。見四下無人,她抬手撩開遮臉的披風,仰起頭,迎接隨風灑落的花瓣,透過鵝黃的杏樹,午後的陽光斑駁的照在臉上,傾舞深吸一口氣,多麼久違的幸福!

正忘我間,突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腳步沉沉,似是故意叫人聽見,傾舞匆忙罩上披風,轉過身低下頭,怕嚇到來人。她聽見身後人並未有停下的意思,行至她身後,竟淡淡說著:“我采集了杏花曬幹,也摘了杏子,也釀出了杏花清酒,可是怎麼喝,都沒有當初的味道,想是因為釀酒的人不對。”

傾舞的身子劇烈顫抖,卡在腦海中的某個影子一下子跳到眼前來了,記憶的碎片從散落的各個地方一起湧出來,讓她倉皇無措。身後的人繼續說:“我種了滿山坡的梅樹,想再造一個梅園,卻沒開出一朵梅花,本以為是氣候不對,卻恍覺原來是花的主人不肯出現,連梅花都不願盛開。”

傾舞抓緊衣襟,腳下的路已被淚水模糊了方向,迷茫中,她看見來人從後麵繞至她麵前站定,紫色的布靴,淡淡的檀香。傾舞像是被釘住一般動彈不得,來人繼續說道:“記得當初梅園歸途,榮絕送你回去,他說,我的愛若要給蒼生,便分不了太多給一個女人。現在,我把蒼生交給了別人,我的愛,便隻給了一個女人。”

傾舞忍不住抬起頭,她看見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像兩團烈火般炙熱,沒了國君的尊貴,沒了複仇的戾氣,封玄夜一身布衣,火紅的頭發規規矩矩的束在腦後。

傾舞有種做夢的錯覺,恍惚中,她聽見封玄夜繼續對她說道:“榮修說你臨走時曾許諾,欠我的恩情一定要回來還。”

她看見封玄夜向她伸出手:“我在等你報恩。”

頓了頓,封玄夜眼神低了低,一把拉過傾舞攬進懷裏:“我等你很久了。”

片刻後,封玄夜伸手抬起傾舞的下巴,微笑溫柔瞧著她:“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