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蔚虹
每當飄雪的日子,我望著那茫茫無際的北國雪野,就很自然地想起遠在新疆三塘湖盆地與暴風雪搏鬥,為石油事業殉職的楊拯陸同學。雪花不倦地飄落,銀色的天宇裏,隱隱約約有一隻海燕似的倩影,迎著海濤般的雪花,頑強地搏擊、翻飛,悲壯的鳴聲震顫著我的心。定睛細看時,卻又無影無蹤。雪花模糊著我的眼睛,我意識到那是一顆不屈靈魂的化身,在風雪中時隱時現,紛紛揚揚,時而飄到天上,時而回歸大地。已經三十多年了,楊拯陸同學啊,您在哪裏?我透過漫天雪花默默地尋覓,寄托綿綿無盡的懷念。
一
拯陸是著名愛國將領楊虎城將軍的小女兒,是我大學的同學,她在陝西省女中上學,我在陝西省立二中上學,都是學校的團幹部。1951年夏天,我們一起參加西安市團幹部訓練班學習,她坐在我的斜對麵,那時她還隻是個15歲的小姑娘,胖胖的圓臉,黑黑的短發,笑眯眯的眼睛,性格開朗,熱情大方,一口地道的陝西話,一身樸素的學生裝很有朝氣。她會上發言踴躍,參加宣傳活動積極,曾在西安新城廣場萬人大會上憤怒控訴國民黨反動派殺害楊虎城的罪行,在中學生中震動很大。大家都用敬羨和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她。我們在一起學習一個多月,我逐漸了解了她的身世。
拯陸生長在將門之家,從小受盡人間的苦難,剛生下來不滿一周歲,她的父親楊虎城和張學良就發動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背信棄義的蔣介石把她父親囚禁起來。她的母親謝葆貞與父親同生死、共患難,毅然到監獄陪伴楊虎城,含淚把她們四個姐妹留給外婆照管。當拯陸離開媽媽懷抱時還在呀呀學語,從此她再也沒有見到爸爸媽媽,成了失去雙親的孤兒,是外婆一口一口地嚼著饃把她喂養大的。在黑暗的舊社會,她們全家受到國民黨反動政府的壓製和歧視,外婆擔心發生意外,不讓她們說父親是楊虎城,而用老家陝西蒲城一個農村遠房叔叔的姓名代替。直到新中國成立後在西安舉行楊虎城追悼會時,她才知道父母、二哥和在監獄出生的小妹妹已在重慶中美合作所慘遭殺害。童年的苦難在拯陸幼小的心靈裏燃起了火種,在1950年12月全國開展參加軍幹校活動時,拯陸踴躍報名申請,在會上舉著小拳頭喊道:“我要參軍,學好本領,替爸爸、媽媽、哥哥、妹妹報仇!”因年紀太小,她參軍的願望未能實現,而她在中學時代那種滿腔熱情的愛國行動,卻給我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二
1953年9月,我和拯陸一同考入西北大學地質係,成為同窗好友。剛入學時,同學們來自祖國四麵八方,互相不相識,聽說楊虎城將軍的女兒也分在地質係,都感到很高興。有一次在西樹林女生宿舍裏,一個女同學問拯陸:“你怎麼也報考地質係?”她微笑著說:“祖國需要呀,我喜歡地質。”的確,她在中學時就對未來充滿希望,羨慕那些在荒山僻野工作的勘探隊員,立誌做一名祖國工業化的尖兵。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當時急需地質勘探人才,因此在高考時,她選擇了石油地質專業。當時有人曾勸她說:“女孩子不適合學地質,應當選擇輕工。”她卻認為婦女和男子一樣,為啥不能學地質?她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入學後她堅持刻苦學習,掌握了專業知識,嚴格要求自己,後來入了黨,並以優異的成績畢了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