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級官府對學潮的社會趨向十分畏懼,千方百計地壓製束縛,又激起更為猛烈的反抗。學生們把鬥爭鋒芒指向一切敢於阻撓破壞其正義行動的權力代表。安徽師範學堂學生因浦信路和銅官山礦權告警要求集會,與校方大起衝突,全體罷課。寧波美辦崇信書院學生在愛國行動受壓時表示:“向西人讀書猶如此,浙路若歸其掌握,其情形更何堪設想乎?諸生非敢謂熱心公益,第以全浙死生在此一舉,若聽其奴隸之,尚得自立乎?”《外人不許學生赴會奇聞》,《江浙鐵路風潮》第1期,1907年。12月19日。全體退學。1907年。雲南高等學堂學生反對清政府出賣7府礦權和滇越鐵路修築權,要求通電抗議,為電報局所阻,衝突之下,舉行罷課,並準備遊行。其他各校聞風響應。提學使急令關閉校門,隔斷學生的聯係,並拘捕、斥革各學堂學生代表20餘人,激成全城罷課大風潮。1910年。武漢陸軍特別學生張貼標語,反對日本強修安奉鐵路,被巡警逮捕數人,便全體罷課,迫使警局放人。保路運動中,湖南、四川學生舉行大規模罷課,雲南學界也罷課一天,抗議頒布鐵路國有。罷課最終導致反對清政府的統治及其基本國策,甚至成為對革命黨人的直接聲援。徐錫麟、秋瑾等人遇難後,浙江學界罷課抗議官方搜捕。殺害秋瑾的劊子手貴福及率兵圍捕大通學堂的標統李益智,運動他調後,均遭任所學生的抵製。國會請願時,天津、保定、奉天、成都等地學生紛紛罷課,並首次呼籲全國總罷課。學潮由學堂而地方而區域而全國,鬥爭對象由教職員而地方官吏兵警而國家專製政權,態勢由被動反抗到主動出擊,終於把學生推入與統治階級總決戰的陣地。
學潮促成了學生與學生、學生與教師以及學生與社會各界聯合的趨向。
學生的相互聯係,首先從學堂內部開始。從童生士子變為名副其實的學生,既體現於個體素質的改善提高,也表現於群體關係的整合重構。士人屬於分散型農業社會的產物,學生則是近代工業文明的結果,不僅個人知識結構、精神風貌明顯不同,群體集團性亦上升到政治層次。而鬥爭的洗禮,加速了轉變進程。從散處到聚居,空間距離的縮短以及與學堂當局直接對立,直觀地反複顯示出彼此利益的一致性,在此基礎上,凝聚成眾多小群體核心。許多罷課退學,即由於當局懲處學生代表所引發。這種自發圍繞核心展開的群體行動,乃是學界聯合的雛形。實踐證明,學生群在組織上“自在”還是“自為”,直接影響鬥爭的成敗。1908年。北洋法政學堂專門科學生與齋務長大起衝突,校方以學生“聚眾暴動”為名,慫恿總督派官吏軍警來堂彈壓查辦。“學生倉卒未舉定代表,不免退縮”,以致“未敢盡言”。數日後,地方官複帶警兵來堂,宣布斥革數人。這時學生已推出代表,“既積義憤,又受公論,故言語之間,不免慷慨激烈”。齋務長挾嫌報複,將學生代表連同其平日所記恨者開單呈請斥革。150餘名學生相率全體退學,迫使校方和官府讓步,《北洋法政學堂專門科學生散學大風潮紀要》,《盛京時報》1908年。1月9日。將齋務長撤差,監督記過。由於當局拒不收回開除8名代表的成命,還有30餘人繼續堅持鬥爭,“義不獨歸,情願斥退”《五省法政學堂風潮已息》,《盛京時報》1908年。1月31日。。1910年。南寧師範學堂140餘名學生退學抗議當局斥退4名代表,“謂此四人乃全體之代表,若監督革此四人,吾等全體亦當罷學”《南寧師範學堂之大風潮》,《大公報》1910年。5月16日。。南昌洪都中學堂兩名學生代表被開除時,同學也以“學生同事請求,而加罪於一二人,學生理應代訴”,與監督衝突,200餘人一律告退。《洪都中學堂學生全體公具》,《民立報》1911年。6月18、19日。聯合使學潮的自發盲動性得到抑製,那種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的輕率莽撞舉動逐漸減少,目的性和攻擊力大為增強。
學生聯合還超出單一學堂向區域範圍發展。學生與地方惡勢力及官府之間的衝突,以及參與愛國民主運動,使其群體意識由空間接近的初級觀念升華為地域性中級概念,甚至國家民族的高級形態。學生們在鬥爭中主動相互聲援,一校發難,學界全體起為後盾。1905年。江蘇鬆江融齋師範學堂風潮中,外校學生紛紛投書該堂,“謂吾等各學堂之學生,聞君等起而與楊董為難,甚服諸君之勇敢。明日諸校皆停課一日,以讚成諸君辦理此事”《融齋師範學生散學情形詳記》,《時報》1905年。10月24日。。為了促進加強聯合,學生們有效地運用各種宣傳鼓動手段,揭露當局的分化陰謀,打擊動搖變節分子,維護團結。最為常見的方式是集會演說和散發傳單。前者在校內聯合階段已使用,如江西洪都中學兩名代表被革退後,其他同學“連日在堂演說,籌議抵製”《學界之淒風苦雨》,《民立報》1911年。5月26日。。1907年。京師大學堂學生反對提調借故開除同學,辱罵代表,“曆舉提調劣跡若幹條,大書於壁”,並在講堂大開會議,“到者將近三百人,座無可容”《大學堂私革學生之風潮》,《廣州總商會報》1907年。12月6日。。浙江法政學堂官班生不僅“開臨時大會,公籌抵製”監督斥革同學的命令,實行罷課,而且痛斥破壞團體,照舊上堂的少數敗類,使之“羞愧欲絕,無地自容”《法政官班生之風潮》,《盛京時報》1908年。10月10日。。在區域性聯合行動中,學生們更加主動地廣泛運用這兩種形式。1907年。南京彙文書院、1908年。安徽理化專修科、1910年。重慶體育學堂和1911年。湖南高等學堂等風潮中,學生均“遍發傳單,通告省垣各學堂”,有的“詳述始末”《重慶體育學堂之風潮》,《大公報》1910年。6月2日。“以評議其曲直”《記彙文書院全體散學事》,《大公報》1907年。7月2日。呼籲道義支持;有的“要約停課”《實業學堂因爭借銅元局為實習工場要約停課遍發傳單懇請追究詳文》,趙濱彥:《湘藩案牘鈔存》(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1976年。)詳文二。“統籌對付之策”《皖省理化科因案罷學紀聞》,《盛京時報》1908年。5月23日。爭取行動響應。1907年。南昌學界代表百餘人集會聲援無辜被革的醫學堂學生,各校相繼同情罷課。有時更雙管齊下,大造聲勢。1911年。江西測繪學堂二班生退學後,“滿街布散通告書”。而全省學界“開聯合大會,為二班學生力爭恢複”《測繪學堂風潮記》,《民立報》1911年。5月20日。。同年。安慶一位學生被審判廳濫施重刑,“學界大憤,由高等學堂全體學生傳單各學堂,公舉代表會議”,相繼罷課抗議。《學堂與檢查廳衝突詳記》,《民立報》1911年。4月19日。由於聲勢浩大,引起社會各界的同情支持,地方當局不敢輕易訴諸高壓,鬥爭的獲勝率因而有所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