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西涼孟起(1 / 3)

建安五年三月,董承等人欲謀害丞相曹操,皆伏誅。

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天,皇宮中起了一把持續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將原先董貴人住的倚蘭殿和花園中的蘭花燒的幹幹淨淨,一絲不剩。

“這皇宮毀了,所以蘭花也活不下去。”再也不複當日的滿院幽香,劉協身穿著白色的喪衣站在一片屬於蘭花的墳墓中,對著匆匆趕來的我,微微一笑。

雙眼中的是絕望,還是連情感都沒有的,屬於傀儡的空洞。

然而此事並未因為參與人員的死亡便停止下來,接下來的一個月,無數朝中官員世家子弟都被牽扯進了這件案子,那些原本因為祖上分賞卻毫無作為的官員都被罷免出朝廷,至於其空餘開的位置則由真正有才能之人代替。此次衣帶詔事件就如同一個楔子,揭開了一場漢室朝廷大換血的序幕,那些原本就因為科舉製而開始衰落的不思進取的世家如今更是愈加走向末路,不堪一擊。

在這種打擊之下,因為袁術已經病死,首當其衝受到傷害的便是一直以四世三公名門自居的袁紹,其家族子弟沒有本事卻還留在許都為官的,現下都因為莫名的罪行成了階下囚,不是發配,就是貶為庶人。

名門?貴族?現下若是你什麼都不會,還不如個種地的農民生活的好。

袁紹自然是因為此事大為震怒,而此時他也已將北方的大敵公孫瓚消滅,便立馬令陳琳撰寫《為袁紹檄豫州文》,其中大罵曹操為閹人之後,名為漢相,實為漢賊,而自己作為名門望族四世三公之後,必定要將其誅滅,匡扶漢室。至於曹操看過檄文又聽說袁紹已然陳兵官渡時,生生的嚇出了一聲冷汗反而減輕了頭風的病情,已是後話,暫且不談。

本應是千鈞一發勢必要與袁紹決一死戰之時,曹操卻聽郭嘉計先帶著大軍去討伐了那趁著衣帶詔事件逃逆出許都,又占據了徐州的劉備。眾謀士曾力勸曹操此時若是大軍離開許都,袁紹必然會派兵偷襲,前後受敵,必將死無葬生之地。而當曹操轉向郭嘉,讓他說原因之時,後者卻僅是以扇撐頭,一副沒睡醒的懶懶的樣子說道:“那萬一我們和袁紹現在就打起來,劉備必定也會趁機偷襲許都的。進也是死,退也是死,還不如賭這一場。而袁紹此人好謀無決,手下謀士又多,互相排擠爭吵還不知道會浪費多久呢,放著袁紹這個禍患總比放任劉備好得多。再說了,袁紹他不是帶著個小兒子麼,過幾天等小兒子病了,就算那群謀士終於討論出來個所以然,也會下令暫不出兵的。”

若說前麵兩條還有理可循,那這最後一條就如同算命一樣不可捉摸。但就是因為這毫無道理的話,曹操卻就真的帶著大軍就離開了許都,還又特請天子詔詔告天下,陣勢擺的有多氣派要多氣派,要多隆重有多隆重。

“而你為了平定人心,這次索性就不跟著大軍出征,而是親自留在許都這隨時可能陷落之地?”處理完最後一份公文,荀彧擱下還沾著墨跡的毛筆,對一旁正趴在自己園中的石台上曬太陽的郭嘉說道。

懶懶的伸了個懶腰,我微微擦掉眼角因為哈氣而流出的淚水,說道:“這許都安全的很,誰說可能陷落的。至於為什麼嘉這次不和大軍出征,你自己去問元化那個固執的大夫去。”

“你還好意思說!”這時,端著藥碗從屋中走出來的華佗一臉怒色的指著郭嘉說道:“就因為你不要命的這幾年四處隨軍征戰,結果導致積勞成怨,疲乏不堪。如果這次你再不安心休息上段時間,就算我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半真半假的話結合上華佗確確實實的憂色,我明白肯定是我體內的毒又加重了,讓這個走遍四海,醫行天下的名醫比之前更是手足無措的頭疼。從他手裏接過苦澀的湯藥,我弱弱的看向一旁的文若,後者被我看的一怔,而後無奈的的笑了笑站起身從廚房中拿了糖瓶過來。

“不行,如果加了糖就減輕藥性了!”正當我滿眼期待的等著將一大勺糖混入湯藥中時,華佗卻搶先一步奪過了糖瓶,一臉語重心長的說道。

荀彧見了,對我無奈的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苦著個臉,我對著黑糊糊的湯藥在心中大念了幾聲“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毅然決然的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好了好了,喝了這藥,再把這藥丸吃上。”正當我捂著嘴硬忍著反胃時,華佗又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瓷小瓶,從中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遞給我,我看都沒看直接一把拿過扔到嘴裏,以最快速度咽下去。

“喂,要細嚼慢咽才能發揮最好的療效!”

“果然……”張張嘴,表示我已經咽下去了那麼恐怖的東西不知道咬開會是什麼味道呢:“我隻有在元化你逼我吃藥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你是個上了年紀囉囉嗦嗦的老頭子。”

無視掉我的抱怨,華佗掃給我了個白眼,用頭指指我的手腕。我心領神會的抬起右手,放到他的麵前,讓他把脈。

“那個,尚書大人,剛剛煮藥時陀把一個裝著藥的瓷瓶落在那裏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幫陀去一拿?”

“彧自當從命。”不管是真的去拿藥瓶還是特意把自己支開,荀彧都聰明的沒有多問,起身向煮藥的地方走去。

“怎麼樣?”見荀彧走開,我對著華佗問道。

“很糟糕……”華佗一改剛才嬉笑打鬧之色,神情肅穆,沒有說話,而是將原本在我手腕上把脈的手移到了我頸脖上的偏側處,在上麵停留了數秒鍾之後沉聲說道:“五髒皆損,血脈紊亂,衰敗不堪。”說到這,華佗停頓了一下,有些苦澀的笑道:“而最諷刺的就是,如此貧弱的身體,不僅外表看上去無事,就連把脈如今也隻能診斷為氣血不和體性陰涼。”

“看來之前的判斷有所錯誤,就算有五石散壓製,依照曼陀羅的毒性,不可能現在還未出現任何症狀。”

“那也有可能是你調節的藥起了作用嘛。”打了個哈切,我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症狀啥的,現在咳十次四五次帶血,這個算不算?”

“已經這麼高比例了?”華佗皺眉:“看來如果稍有差池,你連四十歲都……”

“啊~”又是一個哈欠,我對著華佗懶懶的笑道:“這話你好像之前說過了。對了,這次你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

“你就不能有點作為病人的自覺感麼……”華佗看郭嘉這滿不在乎的樣子,無奈的扶額。而後聽郭嘉問他什麼時候走,又是陣陣苦笑道:“你這身體,若是我再離開,恐怕連這建安五年都……”

“你留下會打草驚蛇,這話好像我之前也說過吧。”

“可你不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我有些發冷的說道:“這曹營中的細作按照目前的情況看簡直多的令人發指。這次本來借著董承的事情我試著不動聲色除去一些,卻沒想到這剛除去一點就導致原來好不容易查出來的大部分全都忽然銷聲匿跡。真是沒想到,當年那個隻讀聖賢書的人,如今若是真辦起事情來,竟能將我逼到如此被動之地。”

雖然聽了我的話,華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眉宇間卻還是要留下的堅定,我不得不又軟聲說道:“元化,你留下來其實也沒用,等主公從徐州回來之後,就馬上會和袁紹於官渡決一死戰。如此重要的戰役我作為司空軍師祭酒是肯定要隨軍的。”

“兩個月,你必須留在許都接受我的治療。”

“十天,”

“一個半月。”

“十五天。”

“一個月。”

“十七天。”

“二十天!”伸出兩根指頭,華佗一臉嚴肅的盯著我說道:“這是我的底線了。”

心中算算曹操打完徐州回到許都開戰的時間,我糾結了一下,終於收回了與別人砍價的氣勢,點點頭:“成交!不過這段時間你不能住在我的府裏……”

“你總不至於讓我露宿街頭吧,沒這麼欺負老人家的……”

“你可以住在文若這裏嘛!”突然,我指著找到瓷瓶走回來的荀彧說道。後者一愣,不知所雲。我見了立刻展開一級攻勢,對荀彧沉重認真的說道:“是這樣的文若,元化他上次四海雲遊時救了一個身患重病的女子,結果那女子被元化這外表騙了非要以身相許,各種不信元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但是問題就在於這個女子是有訂婚對象的,於是男方就氣不過四處找元化要廢了他。一次偶然的經曆讓男方突然在路上被馬車撞了,元化好心去救助才發現原來這兩人是親兄妹。可就在這時原本暗戀那個女子的男方二號聽說此事後,就打算殺掉元化然後和女子共結連理,而那個女子也在四處找元化非要生米煮成熟飯……”

“奉孝……”看著已經被我講暈的荀彧,華佗頭痛的扶額的小聲說道:“你敢不敢再編的不靠譜點……”

“總而言之元化現在正被人追殺+逼婚,文若你能不能暗地裏收留他一個月?”

“救濟天下的名醫能住在彧的府中,彧自然是不勝榮幸。”還在糾結著剛才我說的那一大段話其中的人物關係的荀彧聽到我的話,微勾嘴角,對華佗一拜極盡禮數的說道:“隻是彧好奇為什麼不讓華大夫住在奉孝你那裏,畢竟奉孝你體弱,名醫在側還能方便幫你調理身體。”

“嘉也想呀,但是安琳帶著弈兒回潁川娘家去了,府中連個會做飯的都沒有……”雖然理由實際上是荀彧府中經過認真排查後發現還並未混進細作來,但一想到這幾天在府中吃的那些堪比豬食的東西,我就特別想找個地方畫圈圈去。而曹操不在,我也不好意思一天三頓去那滿是曹操妻妾的丞相府蹭飯去,隻能在家用酒當飯,反正也算是液體麵包了不是?

“若是這樣,那不如奉孝也一起住在彧這裏吧。”看我一臉苦色,荀彧笑著如是說道:“奉孝身體不好,要是再飲食不當,隻怕將來就真的要時常留在許都和彧一起鎮守後方了。”

“誒?!”我一驚,然後一個興奮撲了上去:“文若你真是大好人!放心嘉會暖床會下廚會澆花!”抱著荀香妃的蹭呀蹭呀蹭,我聞著優雅的蘭香毫不猶豫的給他發了一大摞好人卡。

“那些事情交給下人就好了,下廚什麼的彧表示實在是不想麻煩華大夫,澆花的話蘭花不比奉孝家的那些海棠,用酒澆的話實在是……”

因為劉備童鞋很不守信用的最後還是逃了,拿走了那副限量版麻將卻丟下了滿園的植物,所以好不容易經過一年培育終於含了花苞要開花的海棠花都又全都枯萎了下來,等我想起來之時種海棠的那片土已然是雜草叢生了。實在是不忍心看花就如此枯萎掉,我便將它們移植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可惜或許是荒敗得太厲害,根苗仍是繼續在枯萎發黑。直到一天我不小心打掉了一壇酒,正好全灑在了海棠花上,自那之後原本沒救的海棠花竟一株株又發出了新葉,雖然花苞已經枯萎掉了,但若是悉心照料,肯定會有吐蕊開花的一天。

畢竟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呀。

“尚書大人,祭酒大人。”這時,一個仆人走進來,對荀彧和我行禮說道:“西涼刺史馬騰入京覲見,曹丞相不在許都,大公子在馬騰將軍拜見過陛下後設宴為其接風,叫兩位大人一同前去。”

“知道了,你先去回稟大公子,彧與奉孝稍梳理儀表,一會便立即前去。”

“渃。”

見仆人遠去,荀彧站起身欲回屋換身朝服,並對我說到:“彧這裏有多餘的朝服,奉孝也隨彧來換一件吧。”

“不必了。”我擺擺手,一副沒精神的樣子說道:“就和大公子說我身體抱恙,無法前去。”

“奉孝,可是不願意參與此事?”一語雙關,聽上去說的是這曹昂為馬騰設宴之事,實際上指的是立世子之事。先前曹操已將許多大事情都交給了曹昂負責,立他為世子之意呼之欲出。但畢竟還沒有正式冊封,而曹昂又生母早逝,現下曹操最寵愛的卞夫人所生的曹丕曹植也已當壯年,廢長立幼也不是不可能的。如今曹操不在許都,由曹昂來接待馬騰,便表明了其如今接替曹操的地位。若是我和荀彧去了,就代表承認了他的地位,將來在立嗣之爭中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文若瞧你說的,當日嘉喝了那葡萄酒時就早就牽扯進去了。”當答應曹昂做他師傅時,我就知道置身事外是根本不可能的,不過立嗣這種事情說到底最後還是要看曹操的心意,他要是打定主意了這群兒子使多大勁都沒有,不過是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倚著華佗,我懶懶的卻堅定的說道:“隻是今日嘉有事情要辦,實在是不宜前去,文若就好心幫忙請個假吧。”

看著打定主意不去的郭嘉,荀彧也隻得無奈的笑著依了,自己進屋換了身深色的官服,正欲出門,又想想起來什麼似的對我說到:“奉孝,彧不知道幾時能回來,後園有兩間客房,你和華大夫可以去那裏休息。”

“知~道~啦~”仍是懶懶的聲音。目送著荀彧遠去的背影,我暗暗感歎再這樣下去文若真的要成為曹營裏第一人妻了。

“大人,您的藥。”這時,一個家仆將湯藥碗端給了我,我伸手接過,看都不看一飲而盡。

很多時候我都很好奇五石散到底是什麼東西,摻在這藥中喝下去竟能讓我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又莫名其妙注入新的活力。若是這五石散無毒,還有這功效,恐怕成為各大商鋪的頭號保健品搶劫一空吧。

有了力氣,我站起活動了下筋骨,抬眼望向遠方蔚藍的天空。過一會,遠方出現一個青色的點,近了發現原來是一隻青色的鴿子。它見到我“咕咕”的交了幾聲,落到了我的肩上。

從綁在鴿子小巧的爪子上的竹筒中拿出紙條,展開便墨香四溢,再細看筆跡,就知道肯定是壹次用上好的供墨和狼毫筆寫的。隻可惜這寫字的人怕是忙壞了,字的極為潦草,真是糟蹋了這上好的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