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謀為荊襄(1 / 3)

霜色正重,在襄陽城外不足三十裏的地方,連綿著一片的軍帳。雖這是夏季又是南方,由軍帳方向刮來的風卻淩冽的很,反而到似那北方荒野上雄壯又狂烈的疾風。這三個多月來,他們大軍壓境,麵對常年安樂不習慣作戰的荊州兵,除了一開始打江夏廢了些周折外,幾乎是戰戰都大勝而獲,其勢態勢如破竹。如今,竟是已攻到了荊州的治所襄陽城下,待主帥令旗一揮,就可破城而入,將荊州收入囊中。

此時在主軍帳中,一男子正一身戎裝身披紅色披風立於窗前,此時明月皎皎,如輝如銀,卻也說不出與北方的孤月有何不同之處,總歸都是由清冷最後極致到了寂寥。

“主公。”沒有人通傳,營帳的幕就已經被人掀開。走進來的是夏侯惇,作為多年隨曹操征戰南北最忠誠的存在,他的進出,曹操已經下過令無須通傳。他走進來,僅有的一隻虎眸內斂深沉。另一隻是在幾個月前,他作為主將先行攻打江夏時失去的,當那一箭射中他眼睛時,他踉蹌了幾下竟親手將箭拔出大喊“父精母血,不可棄也!”吞掉了殘眼,也正因如此讓敵軍大震,他才有機會與殘兵一起回到主軍。此刻,他對著曹操低身一拜,道:“孟德,攻城器械已經準備完畢,近日之內便可攻城。”

“嗯。”曹操應聲回答,雖然背對著夏侯惇,嘴角卻已滑過滿意的笑容:“傳令三軍,將攻城器械擺到襄陽來得探子能看到的地方,並且要做出要去攻城的態勢出來。”

“明白。”又施了一禮,夏侯惇轉身而出。

“元讓。”此時,曹操卻出聲叫住了他,聲音中竟有些笑意:“你不問孤何時攻城?”

夏侯惇雙眼沉了沉,他是武將,不明白此刻曹操的話的含義,便如心所想緩慢卻堅定道:“孟德的話便是命令,惇隻需要忠誠的執行便夠了。”

曹操聽了人的話,許久沒有應答。夏侯惇明白這已經無了他的事,便退出了營帳。

他可以是劍,也可以是盾,不過是由孟德的一聲令下罷了。

聽聲音知道人已經出去,曹操輕歎了口氣。幾月前因為自己的輕敵導致元讓在與敵人兵力持平且不占有地利的情況下與敵人交戰,大敗而歸而且損失了一隻眼睛。雖說武將本來就是馬背上的人生,早已是有了馬革裹屍的決心,甚至連他自己也是。隻是,當看到元讓滿身是血被抬回來時,他雖然麵上鎮靜,內心卻早已失了些許神色。

若是連元讓都這樣輕易地可以離開他,又有誰可以讓他真正放心陪著他走完接下裏的路?

但是他又明白,這條路,哪怕是屍體遍地,血流成河,哪怕最後隻有他一人,他都要毫不動搖的走到最後,走到還這一片山河和平繁榮之時。

他要擔負的太多,以至於甚至不能因為一人的離去而做太多的停留,盡管他已經痛到難以呼吸,卻仍舊要作為睥睨天下曹丞相擔起大任。

不過,待這荊州投降,那統一的日子,便也是已經快了。

月色中,他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紙條,自打郭嘉離開後,他在天下布下的細作的消息,便轉而傳到了他這裏來。而這張紙上,隻寫了一句話:

“劉表命不久矣。”

時間轉回三個月前。

“大哥!大哥!”在襄陽城外,張飛氣喘籲籲的追著前麵步履沉穩向碼頭走去的劉備:“劉表那廝一看就是要讓他兒子去送死,我等為何還要去攪這攤渾水!”

正在與諸葛亮交談的劉備聽到張飛這響徹四周的聲音,微微皺眉,輕聲道:“三弟,景升兄乃荊州之主,你這樣稱呼他,於禮不合。至於大公子的事,我去意已決,你也莫要再多言了。”

心知這大哥雖然一貫溫聲細語,但這樣說便是已經下了決心,隻能怏怏的住嘴。心想大哥自打讓這諸葛亮當了軍師,就對他言聽計從,這次這事也是他與大哥密談後決定下來的。這不過不到半月的交情竟隱隱有超越他們兄弟三人之情的趨勢,不免讓他心生不滿,鬱悶的看了劉備身旁的諸葛亮一眼。

後者依舊一襲白衣,慢慢搖著手中的羽扇,溫文而笑。

幾日前,江夏那邊就傳來急報,說曹操趁著這宴會荊州各官都在襄陽各地防守薄弱之時,已領大軍揮師南下,遣夏侯惇為主將先行攻打江夏。接到這個消息,荊州各官員無不大為震驚恐慌,雖然遠及不上襄陽,但這江夏也是有大量的糧倉與器械存放,而當初劉表為了掩人耳目索性反其道而為之並未派太多將士守衛襄陽。如今這曹操南下,第一步卻是直取江夏,定然是接到了確切的情報,如此看來,這荊州內奸細必存。然而此刻,這還隻是後話,倘若曹操一舉攻下江夏,那可就是未戰這襄陽軍便輸了三成,到時荊州被曹操收入囊中,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思慮再三,劉表派劉琦領兩萬軍士奔赴江夏抵擋夏侯惇。而所有人也都知道,這江夏雖然糧足,可這荊州兵早就因為多年的安定而不堪一擊,更何況那夏侯惇帶的是早就身經百戰的三萬大軍。這相較之下,劉琦是必輸無疑。

所有人都看出來劉表對劉琦的殺心,卻僅有極少人知道這其中的玄機。而劉琦卻聽了身旁的人分析以為父親是要通過這來考察他的忠心,雖是知道九死一生,也死不悔已。

“劉皇叔。”正在碼頭等候的劉琦剛好聽到張飛的話,沉了幾秒也是勸劉備道:“其實翼德將軍說的在理,我此去是受父命之托,境地危險。而劉皇叔乃當今天子之皇叔,身份尊貴,便也不要與我一起去了吧。”

“大公子這是何話,備乃劉氏後裔,對抗曹賊本就是分內之事。更何況昔日備兵敗,也多虧了景升兄收留,備與大公子又是多日熟識,屢次受大公子救命之恩。今日大公子領命前往,我劉備定當跟隨,共誅曹賊以匡漢室。”

劉琦聽劉備這樣說,也是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愧疚,握住劉備的手,一臉堅定重複道:“共誅曹賊,以匡漢室。”

諸葛亮看著這一幕,羽扇後的笑容不禁也拉大了些許,越是相處就越發現,這劉備,果真也是帝王之才,而且更懂得什麼叫做求取美名,以得民心。這大公子仁厚心實,此刻聽劉備這麼說,定是已對劉備心生敬仰信任之心。而這,便是將來劉備得荊州的關鍵一步。

可惜的是,若不是劉備必須要得這荊州得的名正言順,或許他也不必讓曹操先得了這荊州,省了許多麻煩。

算了,在江夏這一役上,讓他拿點報酬回來吧。

“先生,劉琦與劉備等人已經啟程前往江夏,速度快的話不出四日便能抵達。”

劉表府中安排給人的房間,此時正酒香四溢。我舀起一勺清液入口,香醇無比。滿意的將一勺飲盡,回頭對著那人揮手,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對我又一行禮,退了下去。

門響的聲音又傳來,我也沒回頭,道:“又有什麼消息了麼?”

然而,等了許久,卻沒有人回答,想轉身看個究竟,卻感覺腰身一痛,一把透著寒光的利刃正抵在我的腰上,而握著利刃的人,竟是那劉表小妾蔡氏的弟弟,掌控著荊州兵權的蔡瑁。

再看看屋外,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原本的仆從已經換成了手執長矛的士兵。頓時明白了局勢,我放下手中的酒勺,對著蔡瑁平淡微笑道:“蔡大人,在下不過是一小小的釀酒師,你這般興師動眾而來,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

“先生名滿天下,卻自稱是小小的釀酒之師,倒也是讓我蔡某驚訝了。”他見我沒有反抗之意,這些時日的探查也知道人沒有武功,便也就收回了利刃,對我也冷然笑道:“對吧,鳳雛龐統龐先生。”

聽到那個名字後身體不自覺得又是一陣,在對方看來反而像是我被人戳破了真實身份之後的膽寒,於是蔡瑁臉上的笑容便更加燦爛:“我蔡瑁是主公舊部,近些年來主公的行事風格大有改變,我便有了懷疑,幾番探聽才知道竟是你在助主公成事,我幾番欲找你卻不得要領。如今你卻自己送上門來,莫不是真以為一人之力可扭轉荊州的局麵不成?”

“如此說來,那劉州牧交給我的細作,實際上都在你的控製當中吧?”穩住心神,我坦然的坐到了椅桌旁端起一杯茗茶,親抿了口淡然對蔡瑁道。

或許是我這過於淡定的態度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愣了一下,卻也立刻恢複了神色,走到我身旁的一個座位坐下,而就在坐下的一刻,手中的匕首已經飛出,貼著我的耳邊打到鬥笠的邊緣,帶著鬥笠掉落在地上。

我抿著香茗,餘光看了一眼地上可憐的鬥笠,笑容依舊。

而蔡瑁卻更是愣住了。本來劉表府中皆傳,這釀酒之人相貌醜陋無比,而對於龐統,外界更是傳言其雖學富五車,卻相貌極其醜陋,其為人又心高氣傲自詡鳳凰非梧桐不依,以至於多年都找不到明主。可……可……如今坐在自己麵前之人,卻麵若玉冠,一雙秋眸帶著如嘴角勾起的弧度一般的淡淡的笑意,竟是讓身為男子的自己都愣了片刻,才逐漸從人的笑意中反應過來。

看來,傳言不可信。

“自然,這劉表的府邸中,早就遍地都是我的人了。”他再開口,卻已然氣勢上比原先少了三分,自己心中竟有些暗惱為何要將人的鬥笠打開,如今自己直對著人深不見底的墨色雙眼,竟心裏有些許發慌,好像自己心裏所想,都已經被人看去了似的。

穩穩的放下茶杯,我理了理耳邊的鬢發,如今形勢都如計劃中一般發展,我自然求之不得:“那這麼說來,蔡瑁大人對於拿下荊州牧一職,已是十拿九穩了?”

“先生倒是好眼力。”他點點頭,語氣中滿是胸有成竹。

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我以袖掩唇挑眉看了他一眼,他一愣,拿捏不準我為何是這反應。轉過身,我拿起大大的酒勺從一缸中舀出一勺清液,又從旁邊拿過一雕龍畫鳳的青銅杯將酒倒入此中,而後放到了蔡瑁麵前:“在下的眼力怎比將軍。依將軍來看,這杯中是酒還是水?”

滿屋中都是濃鬱的酒香,是酒當是顯而易見之事。可再看對麵人眼眸似星,蔡瑁終是拿不準,什麼也未答,拿起杯一飲而盡。

辛辣無比,難得的烈酒。

“嗬,將軍在喝之前本就能猜到這是酒,卻仍不應而是飲入口中才肯確定,可見將軍定是處事謹慎之人。”望著他的眼睛,我繼續道:“因此,這荊州,將軍怕是還無心在此刻收入囊中吧。”

“先生何有此言?”

“劉表雖已掌不住荊州大權,然卻有大量舊部仍處要職,若將軍一舉奪荊州,難免會引起內亂。相較之下,倒不如扶持將軍姐姐的兒子劉琮為荊州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此,比起兵戎相見,將軍更希望能讓劉琮名正言順當上這荊州之主。”

蔡瑁指尖一下一下扣在椅臂上發出噠噠的響聲,聽我之言輕蔑的看了我一眼,道:“先生此言不錯,但未免也太小瞧我蔡瑁在荊州的勢力,縱使兵戎相見,我也有把握成事。”

“贏固然是能贏,然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又有何人會選擇那兵戎相見的下策?”未改神色,我繼續笑意盈盈的說道:“這也就是為何將軍今日為何會來找在下的原因吧。因為將軍相信,在下有能力讓劉表立劉琮為世子。”

言畢,我唰的一聲展開折扇,可惜的是這新買來得折扇上空白一片,不比之前那把珍貴無比。緩慢的搖著扇子,我打量著人猶豫不決的樣子,又拋砝碼道:“若是將軍還不相信,那在下就再告訴將軍一事。將軍可知,主公這回為何明知江夏是將死之局,還將劉琦派去救援?而劉琦,明知是他父親想要除他,卻還要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