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命【司馬懿番外(上)】(1 / 3)

司馬懿覺得他平生最不屑的一個詞,便是天命。

若是每個人在一生下來時,便決定了他的一生的命運。那又何必再去多付出什麼,得過且過便是了。

天命,無非是軟弱的人所找的借口罷了。

懿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若非要說有天命,那麼懿,便是天命所歸。

司馬懿雙目放空的看著眼前這個身披鶴氅年歲不過十七□□卻讓人感覺城府極深的人,如同狼一樣眯起雙眸。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縱使你被人拋在此地,卻不盡是壞事。”他眉目含笑,一臉高深莫測說道。

司馬懿張張嘴,似是想說些什麼。但近乎三日的滴水未進,讓他的喉嚨早就幹澀不已,一動,便是撕裂的疼痛。

那個人見司馬懿這幅淒慘的模樣,緩緩搖了幾下手中的羽扇,而後一甩衣袖,遙指著那條上山的路道:“去吧,若是你能撐到上山的一刻,便是你踏上你的天命之時。”

“……”司馬懿沒有動作,隻是警覺的看著這怎麼都像是說著瘋言瘋語,目光更加冷然。

見司馬懿這如同幼獸般的本能的敵意,此人笑的更加燦爛。他盯著司馬懿的雙目,而後眯起雙眼,輕聲道:

“你也想知道吧,為何會被拋在此地。你也想繼續吧,繼續活下去讓那些害你的人,受到懲罰。”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字字落在司馬懿的心頭。他咬了下嘴唇,還是站起身,朝著通往山上的那條道路走去,待漸行漸時,他聽到那個怪人朝他高喊道:

“鄙人朱建平,下次與司馬二公子見麵之時,願公子功成名就。”

後來,或許就是那句機緣巧合,他在途中因為身體虛弱倒在地上,卻正好被救出父親卻遭人背叛最後隻得一人逃亡的臧霸所救。當時的臧霸遍體鱗傷,自身都難保,卻不知為何看到麵前倒在路上的這個孩子,心頭就一揪,救了起來。待司馬懿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間破屋中,黴氣中裹夾著濃鬱的草藥的味道。他勉強撐起身,看到的是一個比自己大許多的少年,正在盡心盡力為他熬著藥。見他醒來,便走了過來,在床邊坐下,道:

“身體感覺好些了麼?”

“……嗯。”原本幹澀的嗓子此刻雖然仍舊十分難受,但已然能發出聲音,想必是已經被喂過了些水。

“那便好。”少年長舒口氣,而後又道,“我乃臧霸,字宣高。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會暈倒在山路上?”

“……”

幾乎是下意識的,司馬懿選擇了沉默。這麼小年紀卻被家人莫名的拋棄在外,讓他雖是短短幾日,就已經養成了難以信任他人的性格。此人雖然救了自己,卻不過是剛剛見麵,未摸清對方底細之前,他不想透露任何的有價值的內容給對方。

至於讓對方幫助自己回司馬家……嗬,如今他毫無力量,莫非回去了再被暗算一次不成?

所以最後,他眨眨眼努力讓眼神無辜迷茫些,而後輕輕搖了搖頭。

臧霸長歎一口氣。他見這孩子這番神態,理所當然的把他當成了那荒野的孤兒,便也沒有多問,而是把手放到人的頭上,揉了幾下後親切道:

“沒關係,以後就做我臧霸的弟弟吧。反正現下我也無所牽掛了,不如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倒也少了苦淒。至於名字,就單字為‘柯’吧。你還未及冠,字就……”

“壹次。”司馬懿開口,虛弱卻堅定道。

壹次為懿,卻獨缺一心。

他可以接受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但同樣的,他必須要讓自己記住,自己是司馬家的二公子,司馬懿。

記住總有一天,他會回到司馬家,讓所有輕易拋棄他的人付出代價。

因為臧霸是潛逃的緣故,在司馬懿的身體稍微好一些之後,他們就離開繼續踏上了奔波的道路。當時雖然天下沒有大亂,但盜賊草寇卻越來越多,他們一路上都不敢怎麼張揚,到每個地方都是匆匆而行。其實說到底,他們也沒有個明確的目的地,隻是本能的要繼續前進,去逃避未知的危險。

而就因為這樣的顛簸,司馬懿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愈發的病弱,臧霸為此一直內疚不已。反而是司馬懿本人覺得奇怪,自己對於臧霸無非是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能救他給他口水就不錯了。可他卻非但不僅給了口水,還一路都沒拋下明顯是累贅的他,反而處處為他著想。

莫非是自己身上有利可圖?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被他壓了回去。他現在孑然一身,死了都不足道,哪有什麼可以圖謀的。

所以琢磨了好久,反而是越來越覺得臧霸不可理喻,索性也就不再去自尋煩惱。

後來他們在潁川陽翟遇到了郭嘉,那個從小就父母雙亡在外評價浪蕩成性不務正業的郭家少爺,而後就在他那裏留了下來。

說實話,見郭嘉第一麵的時候,司馬懿幾乎下意識的豎起了全身的警戒。

這個年景,有些先見之明開始屯糧屯兵的大家不是沒有,但卻不該是家主不過是個年幼的比自己僅大十歲的少年,而且這個少年在外的名聲還是讓任何不了解的人都會嘲諷一笑,便不再注意。

麵對城府如此不可捉摸的人,司馬懿在斟酌了一小會後,果斷讓自己變成一個和自己原本性格完全不一樣的人。

親切的微笑,小孩子的撒嬌,胡鬧,他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演繹著臧柯這個人物,而後漸漸地去如同狼一樣,暗中認真觀察,郭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

計劃是很好的,但是當時司馬懿並不知道,對於打著三國殺了解三國的郭嘉而言,他那雙藍眸已經足以讓見慣了黑眸黑發的他警覺起來。

之後,就在他在郭嘉那裏呆得第七天,郭嘉就已經通過搜集的情報肯定了他便是司馬懿。

而自那之後,郭嘉麵對著這個最後掌控三國局勢雖然還未長成的晉宣帝,便也順水推舟的不去揭破他作為天真孩童的偽裝,同樣在暗處觀察著他的本性。

相識之時起便各自都帶上了假麵的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久,縫隙反而拉的越大。

所以,當後來司馬懿在處理好一切後,想要向人展露自己的真麵目時,人早已習慣了麵對他偽裝的假麵,將一切都隔防在心門之外。

人生若隻如初見,那若是初見就已經是謊言呢?

到不如不見。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轉眼經年,司馬懿已經作為臧柯,在郭家呆了多年了。當年無力且還不能完全掩蓋戾氣的孩童,如今已經長成了一衣袂飄飄的少年。學識驚人,才貌雙全,雖是未經過實戰的磨練,但已是經得起“當世俊才”一詞了。

這些年郭家那些財產與勢力的打理,郭嘉也是全權都交給了她,好像完全不擔心他會有動什麼歪心思一樣。本就有極高從商天賦的他,有了一展實力的機會,自然是如魚得水,將一切都管理的井井有條。

當時的他雖然出類拔萃,但總歸還是太年輕了,年輕到以為,郭嘉真的是被他偽裝的外表所欺騙,才會這般的放心他。

他暗自嘲諷郭嘉的天真,卻不知為何真的從未為自己謀過一點利益。

莫貪小利,目光當放長遠。

郭嘉這個人,會越來越有用。

他是這麼像自己解釋著的。

可是,當那日在袁術營中,看著郭嘉笑容滿麵飲下那杯明顯下了毒的美酒之後,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世界,瞬間暗了下來。

血,刺眼的顏色,從人的指縫中流出來,染紅了衣襟。

他真的是慌了,甚至在帶人騎馬往外走時握著韁繩的手都在抖。從小到大,哪怕是當時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都沒有這麼驚慌的感覺。

有一種情感從原本懵懵懂懂的狀態噴發,而後一發不可收拾的融成了此刻在他心中淒烈的呐喊:

不要丟下我!不準再丟下我!

可是最後,他還是用理智將這種情感壓了下來。他隻是冷冷的給那個白害得自己擔心的人遞上巾絹,保持理智的以他現在身份應該運用的語氣勸著人不要再白白害的別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