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晝喜歡晚上,是因為夏木也喜歡。夏木說他討厭太陽照在眼睛裏的感覺,那會使他覺得眼睛繚亂,而且不久就會漫上微微的疼痛。這並不是主要原因,因為如果太陽照得猛烈的話,地上好容易累積起來的一層雪會在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他一直躲避著太陽,執著地討厭四處泛濫的陽光。

蘇然因為天氣太熱而無法入睡,他開始後悔當初沒有在房間裏安裝空調了。

反正一切生活費用都是由在外地工作的父母支付,安裝一個空調對他們來說僅僅隻是一個微小的數目。他從床上起來,走到窗口去吹風。其實如果開窗的話,就不會這麼熱了。可是蘇然害怕蚊子,又不能忍受蚊香的刺鼻味道,所以隻好作罷。

蘇然是喜歡夜空的,並沒有任何理由。他隻是單純地喜歡著夜空的浩瀚,這會令他覺得一切在這樣的浩瀚中都顯得渺小無力。他站到窗口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陣音樂聲,是一首很老很老的英文歌。他並不記得歌詞,但未曾忘記過旋律。他開始尋找音樂的來源。等他低下頭的時候,才看見樓下的那個女孩子戴著一副對於她來說大得不合適的耳機,手裏拿著一根細長的煙卷,窗台上好像還架著一本書。

耳機的聲音毫無疑問地開到了最大音量。蘇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害怕自己的耳朵會受到耳機的影響而逐漸變得聽力減弱,所以從來不戴耳機。可是這個女孩子卻毫不顧忌地將聲音調至最大音量。

女孩子周圍有淡淡的煙霧繚繞,這令她看起來顯得鬱悶。蘇然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要抽煙。他自己曾經嚐試過一次,可是無法忍受那種煙霧埋在嗓子裏的感覺,於是下定決心一輩子都不要抽煙。

“喂!三樓的!喂……”蘇然叫道。

女孩子根本無法聽到。蘇然的聲音很無奈地被音樂聲所遮蓋。蘇然又叫了幾聲,發現還是沒有回應,於是他用白紙折了一隻飛機,然後讓它飄到樓下去。

女孩子看到了飛機,然後抬起頭來。

“把耳機拿下來!拿下耳機!”蘇然一邊說著,一邊向她做著摘耳機的動作。女孩子領會了,把耳機摘了下來。“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睡不著而已。”蘇然說,“你在聽什麼?”

“很久以前的英文歌。”

“為什麼要抽煙啊,這樣很傷嗓子的。”

女孩子沉默了一下,說:“因為寂寞,所以要抽煙。還有,我要關窗戶了。”

“等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真晝。”

真晝剛要關上窗子,蘇然又補充了一句話:“以後寂寞的時候就來找我吧,不要再抽煙了。”

真晝關上窗戶,又想起夏木。是蘇然令她想起他的。夏木第一次看到真晝抽煙的時候,說,幹嗎要抽煙啊,這樣很傷嗓子的。

那時的真晝衝他漠然地答道,因為我寂寞。說罷轉身要走。

夏木衝到他的麵前攔住她,說,以後寂寞的時候你來找我吧,我叫夏木。還有,不要再抽了。

那一年夏天,真晝認識了這個叫做夏木的有一點特別的男孩子。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夏木就告訴她,叫她不要再抽煙了。

太陽每天理所當然地在早晨6點鍾升起,蘇然的生活平淡無奇地繼續。蘇然已經不需要到學校去了,因為他已經被外國的一所著名音樂學院錄取。他每天所要做的,無非是練習英語,熟悉那些他再熟悉不過的音樂。

他每天早晨都不會起得晚,即使他想睡得久一些,也不得不無奈的被樓下早市中伯母們的討價還價聲吵得跳起來。七點的時候,一樓的鴿子會飛過他的窗口,然後一直在附近盤旋。蘇然會站在窗口凝視它們,直到它們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除了他之外,這棟樓裏還有一個人幾乎是每天都待在家裏的。那個人就是真晝。她一直休學。沒有人知道原因。蘇然每天都看到她在9點的時候抱著一本書從巷子裏經過,仍然將自己裹得嚴實。他猜她手裏的那本書是《虞美人草》,可是,卻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她會喜歡那樣一本哀傷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