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文/曲瑋瑋

接到暑假去北京參加活動的通知,匆匆關了郵箱,想著準備行囊。豆瓣電台正播放Eason的歌,他的愁腸憂傷像輕柔綢緞飄落在皮膚上,又慢慢融化進毛孔裏。他說,你會不會突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他說,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一雙撩撥的手撥開叢生雜草一樣的記憶碎片,那些完整的畫麵竟依然近在眼前。它們被輕輕托起,又瞬間跌落,多了開裂的痕跡,和模糊不清的臉。

叫我不得不想念。

去年暑假我跟小淺頂著驕陽整日徘徊在首都大街。那天一位喜歡的作家恰好在時尚廊書店舉辦書友會,我們當即血脈賁張衝鋒而去。見了作家我們倆隻顧拍照,興奮溢於言表。放下相機我們東張西望,注意到一旁的男生在低頭提筆寫字,腿上墊著個黑色公文包充當桌子,清淡的眉宇像安靜的雪。我們的激動銳減,也安心坐下聽訪談。中途我忍不住瞥向一旁的男生,甚至直勾勾盯著他。他似乎有所察覺,不抬頭,隻是嘴角隱約翹了一下,像堆在枝椏的清雪溫柔落地。

恍惚間有人戳我的肩膀,一旁的男生竟湊在我耳邊說話:“同學,我是記者,今天忘帶相機了,你回去能不能把今天的照片傳給我?”我說:“好。”他笑著遞給我一張字條,寫著他的電話和郵箱,顯然是提前準備好的,捏在手裏濕漉漉的。

未料走出書店,下了大雨,我跟小淺不知所措。這時那位記者迎上來,手裏拿著藍色折傘——“你們沒帶傘?來,我幫你們攔車吧。”古靈精怪的小淺說:

“你們這麼快就混熟了?帥哥,那就不客氣了。”到了旅店,小淺給他打電話:

“你交代的任務我們一定完成,枉費你為了攔車,襯衫都打濕了。”掛了電話小淺催我給他傳照片,我伸懶腰,慢吞吞地說:“急什麼?”小淺用中指戳我腦門,“這帥哥看起來特溫良,傍上他咱這幾天就有好玩的了。“我笑著白她一眼,打開電腦。

傳完了照片順勢和他在郵箱裏聊天。他還是學生,暑期做記者兼職。我問他怎麼坐在觀眾席上這麼淡定,麵對喜歡的作家也不動心?他發來一個得意的笑臉說,見慣了大場麵,波瀾不驚。我戲謔,連相機也不帶的記者,還談什麼場麵。

轉眼聊到深夜,小淺早已睡去。從窗戶望去,鑲嵌在城市夜空的燈光都有些疲憊了。我揉揉眼睛,竟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輾轉很久才睡下。

第二天清晨卻被腹部劇烈的疼痛驚醒。怕是腸胃炎犯了,我無奈地看著小淺。小淺踉蹌跑過來,在旅行包裏一陣亂翻,終於找到藥。我皺著眉頭吞下。小淺說:“必須要去醫院,要不打電話給那個記者,讓他過來幫忙吧。”我心想,不過一麵之緣,名字還不知曉,太冒失了。不過耐不住劇痛,隻好點頭。小淺一連打了幾次電話,又發了短信,還是沒回音。我們隻好去附近的醫院掛號。夏日的驕陽要把整個人烤化了,走在街頭一陣暈眩。走出醫院時,昨天熟悉的身影突然又出現了。他焦急地跑過來,帶來一陣熱浪,額頭的汗珠斷了線一樣往下淌。

“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剛才看到短信,就跑過來了。你沒事吧?”

“嗯,她沒事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小淺搶著問。

“這是離你們最近的醫院。嗬,我家也在附近。”他笑著說,末了又神情嚴肅地看著我說,“好點了吧?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們玩,將功贖罪。”

我心頭一暖,幾近落淚,未曾想到能俘獲陌生人的溫暖。嘴上卻說,“我們得考慮一下,最近首都拐賣人口特別猖獗。”結果小淺笑著嗬斥我不知好歹。

第二天他果真在旅店門口等我們。穿一身清涼運動裝,額前的劉海被風吹得四散,我跟小淺兩人又元氣十足地在城市四竄,他安靜地跟在我們後麵,提著兩個唐突的粉色女包。這天我們才知道他叫梁彬,小淺軟磨硬泡追問他的私密生活,我們又得知幾個月前他剛跟女朋友分手。聽到他沒女朋友,小淺兩眼不由自主地放光,立即撲上前搖他胳膊撒嬌似地喚他“梁大哥”,梁彬隻好假裝向我做呼救狀。

我隻是笑。

晚上小淺回旅店又念叨梁彬的好——溫柔又殷勤,眉眼恬淡,還見識廣博。

我打趣她:“過幾天我們就回家了,難不成你想嚐試一下時髦的異地戀?”小淺瞠目怒視道:“哼,倒是你苗頭不對吧,別做對不起我哥的事,枉費他正在家鄉對你癡心妄想呢。”我朝她扔枕頭,於是兩個女生又笑嘻嘻地打鬧成一團。

那晚腦海中浮現的竟全是梁彬的臉。他低頭疾書,溫柔蹙眉,滿臉汗珠,搞怪的鬼臉……暗笑自己仍逃不脫小女生情結。夜越來越深,思緒成了愈加粘稠的漿,我按捺不住,發短信給梁彬,隻有兩個字——失眠。他很快回複五個字——樓下咖啡館,這竟像雷電一樣擊中我的心髒,怦怦跳。我看一眼小淺,她正微鼾深睡。我躡手躡腳下床,屏住呼吸,輕輕扣上門。

深夜的城市竟有些涼,梁彬早就等在那裏。他的眼睛更黑更深了,仿佛與它交彙,就能跌進去。“恰好我也睡不著,索性出來聊聊。”他溫和地解釋。我點點頭。我們聊北京,他的大學,我的家鄉,他聽說從我家就能看到大海,特別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