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深秋,正是靈山秀色,天水煙煴。
烙雲齋中,紅楓滿目,落葉鋪滿院中青磚地,盡訴紅豔,卻又總見金黃葉子,閃爍其間,若隱若現,別致非常。
丘羽羽斜靠在窗邊的織錦繡塌上,秋光清澈,從輕薄的白窗紗透進來,溫潤舒適。窗前幾棵楓樹,葉子紅得透了,葉片落下,正經過雕花的窗格,隔著輕薄窗紙,更覺得美輪美奐。
丘羽羽正讀書,可心思卻完全不在書上。她正在伸著頭仔細聆聽,窗外牆根下,傳來兩個輕輕錯落的聲音。
兩個婢女,正躲在窗戶下,曬太陽,嚼舌根。丘羽羽側耳傾聽,幾乎屏住了呼吸。此時,陸岩柯正坐在對麵雕花月門裏,隔著一道隨風輕輕搖擺的珠簾,研究著一盤殘棋,咬牙皺眉,全然不聞周遭。
“那老頭子真是難伺候!”一個婢女低聲道,清脆動人。
另外一個婢女嬌笑,打趣道:“那你不如回了夫人,讓她遣你去銀空別院罷,隻怕小少爺也不好伺候呢。”
“你這壞丫頭!”嬌媚動人的聲音剛發笑,突然警覺低聲道:“算了,我還是早點回去罷。”
兩個女子嬌笑了一會,一個便起身告別。另一個也懶懶地往院子後麵去了。
丘羽羽腦子飛轉了一下,老頭子?呂刀子?
想到這裏,她忙跪在塌子上,輕啟窗格,正望見一個身穿綠衫的婢女,拎著個小籃,提裙角邁出烙雲齋的大門。她心念一動,見院中早已空無一人,陸岩柯還在對麵月門中,對著一盤黑白棋子,凝神歎息。
這是最好的時機。
她慌忙穿上鞋子,躡手躡腳,穿過院子,跟著出了大門。陸岩柯,竟然連頭都沒抬一下。
丘羽羽輕手輕腳,轉出烙雲齋烏青的大門之時,遠遠便望見綠衫婢女,正沿著白牆,一手提著小籃,一手扶著額頭擋住秋日,一步三搖,往它處去。
她咬咬牙,鼓起勇氣,跟了上去。
午後時光,山中濃霧消散殆盡,天高氣爽,白牆正對著一側,開滿柔軟鮮豔的各色花朵,點綴在搖曳生姿的草叢之中,隨風起舞,錯落搖擺,仿佛一群歡聲笑語的少女,在茂密的大樹下貪涼,明媚在稀稀疏疏落下的斑駁陽光中。
丘羽羽一路謹慎跟著,來往的人,也大多把她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婢女。隻是她那身鵝黃的長裙,還是引來了不少詫異的目光。於是,她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出來,一定要換一身看起來更像婢女的衣衫,才能更妥帖。
綠衫婢女,一直走到靠近懸崖的最偏僻巷口,才往右一轉,進了一條更偏僻的巷道,丘羽羽快步上前,也跟著竄了進去。
巷道逼仄,兩邊都是雪白的高牆,覆著幽光清泠的青瓦。雖然是大白天,高牆之間,卻幽暗地好像黃昏,隻有幾抹淡淡天光,越過如鱗堆疊的青瓦,落在巷道裏。
走著走著,窄巷裏仿佛就剩下了兩個人,丘羽羽和那個綠衫婢女。
丘羽羽貓著腰,躡手躡腳跟著,背後一陣一陣沁出冷汗。綠衫婢女終於停了下來,丘羽羽趕緊伸展四肢,緊緊背貼在牆上,小心翼翼從眼角斜睨那婢女。婢女左右顧盼一陣,卻沒有發現她,便“吱呀”一聲,推門進去了。
丘羽羽等了一會,才輕輕趕上前去,眼前是一扇對開的烏黑大門,掛著兩個黑鐵門環,和大門一樣,烏黑油亮,泛著冷淒淒的寒光。正是綠衫婢女進去的地方。隻是此刻,大門緊閉,門縫細密,任她眯眼細看,還是望不見門內端倪。她不禁焦急無措,卻又心有不甘。
這時候,門裏突然響起了婢女清脆悅耳的聲音:“閣主讓奴婢帶這籃新摘的果子過來,給您嚐嚐。”
“哼!”院中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不屑而冷淡,恍若經了風煙滌蕩,沙啞而苦澀,接道:“陸擎這個臭小子,要是真有種,就讓我下山!用這種手段,把我囚在天柱山裏,不怕江湖群豪聽了笑話嗎!我走了這麼久,宅裏的魚都餓死了!我要下山!”隻聽他說著,院中已經響起一陣鎖鏈之聲,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