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無聲的幽暗,彌漫在大牢的每個角落。“滴滴答答”的水滴,有節奏地擊打著石階,發出陰冷的聲音。
空氣中漂浮著黴腐的味道,含著淡淡的血腥氣。
那種氣味,那種聲音,在黑暗中凝集,壓迫,讓人不由膽寒,何況一個弱女子?
丘羽羽正蜷窩在柴塌上,一縷青白的光,從她頭頂上的小窗高高射下,落在地上,交錯縱橫,是一方鐵窗的影子,塵埃在白光中跳躍飛揚,猶如群魔亂舞。
分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仿佛正在枯竭。
這時候,隱約有兩個人影,正匆匆穿過牢廊。前麵是個垂首疾走的精壯漢子,手提個白色燈籠,正是露霜閣大牢的看守;後麵的人身材高大,身披著連帽的大氅,遮了整個容貌。
兩人不一會就停在昏暗的鬥室外。
鐵柵烏黑斑駁,泛著支離破碎的幽光。
看守低喚:“楊絢!”
恍惚間,仿佛隻是幻覺,卻又那般清晰。
柴塌上蓬頭垢麵,奄奄一息的丘羽羽,勉強睜了睜眼。她的腳下,有幾灘幹涸的赤黑,蠅蟲正貪婪地伏在上麵,“嗡嗡”叫著。
門開了。
看守身後閃出一人,青白大手,已經向後推開帽子,露出一張清俊的臉,眉冷如刀,眼明如水。
是陸岩柯。
“絢兒……”陸岩柯大步邁進鐵柵門內,一把抓住丘羽羽冰冷的手。
“絢兒!”他幾乎哽咽,嘶聲道。
丘羽羽渾身疼痛,雙腿仿佛沒了知覺,她昏昧的頭腦,半晌方才回了知覺,看到立在自己眼前的人,高大俊拔,是她熟悉的樣子。
看守知趣地退了出去。
“陸公子!”一股熱氣,陡然填滿胸口,她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陸岩柯點頭,慘白的臉,憂傷的眼睛。
“你別哭。”他伸手,用袖子擦去丘羽羽的眼淚,低聲道:“我一定想法救你出去!”
丘羽羽哽咽點頭,四下黑暗,如同有無數惡魔,正不斷向她包圍,還來不及害怕,身體的疼痛和空虛,早已將她擊潰。
此時,陸岩柯溫暖的手,正牢牢握著她冰涼的手,就像是要一並溫暖了她即將耗盡的生命。他的聲音那樣堅定,他的眼睛那樣溫暖,一瞬間,丘羽羽仿佛得了些力氣。
她掙紮起身,靠在陸岩柯寬厚的肩頭,虛弱垂淚道:“我不能死。”
她不能死。
她還沒有完成父親的囑托,還沒有再次看到王遮山好端端站在自己麵前。
她這四個字,“我不能死”,所包含的千言萬語,陸岩柯或許並不明白。但是他點了點頭,沉聲道:“你不會死。”
“嗯。”丘羽羽勉強笑道。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自己不會武功。”陸岩柯突然道,眼睛憂傷得就好像兩汪深潭,流轉過千絲萬縷的痛楚和自責。
“若是我會上一招半式。”他接道:“就能帶你,殺出去了!”
丘羽羽不禁苦笑道:“這是傻話。”她咳嗽了一聲,顯得很疲憊,勉強綻開一個笑臉,喃喃道:“其實此時,我也有點希望自己會武功了。”
陸岩柯亦笑了。
平生第一次,兩個不會武功的人,同時意識到,或許會武功是好的。
陸岩柯心中更是感慨。
他自小長在風雨飄搖的江湖中,目睹著鹽路上劍拔弩張。他的家,並不像個家,總是閃著明晃晃的刀光劍影。
每個人的身後,仿佛隨時都能反手催生一陣殺機。
他恨透了武功。
所以,他拒絕習武,拒絕殺人的工具,總以為,若是自己能主動遠離這些紛爭,就能躲開鮮血和仇恨。
隻可惜,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一個極簡單的道理。
武功,也可以保護人。
怎麼他就隻看到了殺人呢?
他歎息了一聲,苦笑。
丘羽羽抬起虛弱的眼睛,不解問:“你笑什麼?”
“我笑我傻,這麼簡單的道理,到如今才明白過來。”陸岩柯搖頭歎道。
“什麼道理?”丘羽羽側目。
“如果我會武功,就能保護你。”他嚴肅道,若有所思。
丘羽羽心中,陡然掠過一陣驚訝的溫暖,仿佛將她整個人包容其中。
她垂首道:“會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陸岩柯不說話,他無言以對。
世界上沒有如果,如果他自小就會武功,生活便會大不同。
生活沒有如果。
不能把假設的某個片段,生生嵌在已經存在的現實中。現實中的每個片段,因果相連,沒有哪一段能憑空消失或者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