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岩柯滿心悲愴,一步一步走出了點露齋,踉蹌在蒼茫的山間小路上,白霧濃稠,縈繞四周,濕重得幾乎染透了他的衣衫。心酸充斥在他胸口,鹹澀得好像一陣陣****心扉的淒風苦雨,泛濫在心底。
山路上,燈影綽綽,依稀能遙望見路口立著一個纖細的身影。長發如絲,在夜風中繾綣,宛如流雲;裙裾覆蓋著夜色,乘風起舞,如同一朵變幻莫測、盛放飄搖的蓮花。那個美麗的身影,讓陸岩柯不禁心口流過一陣熱氣。
“絢兒!”他輕輕低吟著這個名字,眼前流轉過絢爛的幻覺。可是當他走近了一些,再定睛一看,又瞬間被一陣失落淹沒了。
綠雲正眼巴巴望著他。
他不禁歎氣苦笑,楊絢怎麼能有機會這麼自在,在此等候他呢?
“你在等我?”他失魂道。
“拜見大少爺!”綠雲行禮。
露霜閣的家奴,永遠都不會忘記規矩,綠雲也不會忘記。
所以在內心深處,她永遠清楚自己是錯的,她的錯誤,就在於癡心妄想。
她不過是個奴才。
“有人找你下棋。”綠雲收起自己飄蕩的思緒,嚴肅道。
“誰?”
“呂刀子。”綠雲緩緩吐出這三個字,陸岩柯吃了一驚。
“呂刀子找我下棋?”他不確信地問了一遍。
“是。”綠雲無奈道。
綠雲無奈,是因為呂刀子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手段來威脅她,一定要請陸岩柯下一盤棋。如果她再不答應,或許呂刀子真的會絕食而亡。
誰讓呂刀子死了,都是不能原諒的。所以綠雲隻能無奈地答應了。
彼時,她立在寒風中,遠遠望見陸岩柯去了點露齋,就隻好就地等候,已經等了半個時辰,手和腳早已麻木了。
“他為何找我下棋?”陸岩柯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綠雲在瑟瑟發抖,他的心神全部聚焦在這個奇怪的邀約上。
綠雲歎了口氣,心裏笑自己傻,少爺怎麼會關心婢女呢,是她不知深淺。
“他隻說,若我不帶話給你,他就餓死,我隻能答應。我看……”綠雲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少爺還是去一趟罷,鐵鏈拴著,他也不會什麼武功,應該不會傷到你。況且我在,如果……”她又咬牙,接道:“如果有什麼不測,我立刻製住他!”
“也好。”陸岩柯青白的大手,緩緩鬆開了染濕的袍裾,失神的臉,露出一陣恍惚不定的沮喪,那種沮喪,隨著他張開的手指,緩緩消散的濃重的夜風中,他淡淡回答道:“明日午後,你來烙雲齋,帶我過去。”
綠雲早已注意到他的失魂落魄和渾身濕露,關切問道:“少爺,你怎麼了?”
“沒什麼。”陸岩柯慘淡一笑,一種莫名悲愴劃過他的清俊的臉,仿佛天柱山深秋的寒氣已經固封了他本來的溫度,將他變成了一具冰凍的屍骸。
綠雲幾乎哽咽,“沒什麼”,就是不願再被追問的拒絕之辭。
她不能再問了,隻好拜了拜,啞聲道:“少爺的衣服都濕了,快點回去暖和暖和罷!奴婢……”她沒有忍住陡然落下的淚珠,還未轉身,卻已經低泣。
淚珠滾落,凝結成兩行清冷溪流,涓涓劃過臉頰,倒影流淌過月亮冰一樣的冷色。
“你怎麼了?”陸岩柯奇道。
他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仔細留意過這個武功超群的丫鬟。
綠雲六歲入露霜閣,跟著陸夫人長大,一身功夫,冠壓五大丫鬟。最是忠心職守,也最是高寡難親。
在陸岩柯的記憶中,隻有去拜見母親的時候,或者在什麼特別的時刻,才能匆匆見她一麵。她總是別著一根銀絲鞭子,神色驕傲地立在堂中,暗淡了周遭,麵目韶秀,卻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