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遮山隻好推門進去,迎麵而來,是滿屋的暖金燭火,露毓正坐在桌邊,白日裏蒼白的臉孔,被屋內跳動的火光映得暖融融的,卻反而顯得悵惘猶豫,不似平日那般果敢。
這不是她一貫的神色……
她素來是篤定,冷淡,無可撼動,胸有成竹,絕非此刻這般。
他不由心裏一酸,轉身掩上了門。
“朱沅寶一向是說一不二,想來你也沒法子拒絕罷。”她卻隻是淡淡一笑,淡然凝視他。
“因為他有錢麼。”王遮山緩步上前,坐在露毓對麵,提起茶壺,給她半空的杯子填滿熱茶。
“嘩”一聲,琥珀色的茶水,清香四溢,落進雪白瓷杯中,滿映著溫暖燭色。
露毓卻隻是淡淡一笑,望了眼杯中清茶,冷哼道:“錢並不可怕。”
“哦?”王遮山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一嗅,頓覺神清氣爽。
“平安山莊來,盡是絕頂的好手。”露毓呷了口茶,淡笑道:“朱沅寶才能穩穩當當,做著他價值連城的生意。”
“確實如此。”王遮山放下茶盅,若有所思道:“我瞧著,他自己的內力也不弱。”
“沒人見過朱沅寶出手。”露毓斜睨他,意味頗深道。
“身邊帶著那麼多殺人的好手,自然懶得出手。”王遮山嘿嘿一笑。
露毓隻是淡淡一笑,深思似的瞧了他片刻,忽的問道:“他要住幾日?”
“不過一兩日……可……”王遮山擰眉。
樓下忽然傳來熙攘紛亂之音,露毓凝神細聽,冷冷一笑道:“好大陣勢。”
王遮山起身一聽,苦笑搖頭,又重新坐下,無奈道:“財大氣粗,竟要咱們騰空整座不霽樓。”
“這一兩日,怕是不好過罷。”露毓端起茶盅,皺眉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嗯。”王遮山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怎麼說我是掌櫃的。”
“我在暗處,反而好。況且……”露毓微微一笑,將茶盅送到嘴邊,靜靜望著跳動燭火,淡笑道:“在我心裏,你本來就是不霽樓的掌櫃。”
王遮山雙目一閃,端著茶盅的手微微一顫,訕笑道:“也是,我笨手笨腳的,適合當個明靶子。”
露毓心知肚明,見他裝糊塗,有意忽略自己最後一句話,便隻是斜睨他,但笑不語。
“嗯……”王遮山清了清嗓子,放下茶盅,伸了伸懶腰,低聲道:“其實我想……要不然你出去幾日,避開這些麻煩……”
他說完這句,便立刻後悔了。
這是一句傻話。
這種時候,露毓怎麼可能離開?
果然,露毓聽到這句,隻冷冷一笑,忽的放下茶盅,盯著他認真問道:“去哪?”
“……”王遮山答不上來,喉頭一動,呆呆望著她。
露毓眼中閃動失望,澀聲道:“就是不霽樓塌了,我也要埋在裏麵……不是為你!”她說完這句,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他開始後悔自己唐突,明知露毓性子,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勸她,完全是因為自小一起長大,她已經替自己遮擋了太多的風風雨雨。若這次又是滿樓風雨,他多麼希望,這一次她能全身而退,不要再為自己受苦。
他怔怔地盯著她,一時間五味雜陳,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遮山。”她兩眼淒茫,慘淡一笑,隻沉聲道:“我知道害怕!你不用怕,我沒讓你娶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臉色難堪,嘶啞分辯道:“我不想看你受傷害。”
“哈!”露毓冷笑一聲,抬眼間露出兩道銳利目光,直插進他眼中,苦澀冷哼道:“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這不霽樓是我的,可不是你的!你忘了!”
王遮山討了個沒趣,一時無語,隻好訕笑望著她。
女人心,海底針。
他完全不懂,到底是哪一句,讓她這麼生氣。
兩人沉默一陣,隻安靜對坐,一口一口喝茶。
片刻之後,樓下起伏紛擾的嘈雜之聲漸漸消失了,到最後,四周隻剩下寂靜。
令人渾身感到不適的寂靜。
露毓專心喝茶,完全不看王遮山。
王遮山隻好傻傻坐著,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哪句。
“露毓……”到最後,他終於清了清嗓子,開口喚她。
“嗯?”露毓淡淡抬眼瞧他,輕輕吹著杯中茶葉。
“明晚之前,不霽樓一定會出大事。”他放下茶盅,沉聲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露毓泰然道:“橫豎是借我們個地方而已……”
“但願這麼簡單。”王遮山斂眉。
“自然不是這麼簡單。”露毓起身,慵懶地伸了伸腰,淡淡道:“你回去罷,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