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拱手別風煙(1 / 2)

呂二狗走後,灶房裏熱鬧了好一陣子,人來人往間,總有人站在王遮山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不過是說苦雲堡來了大雪山莊的叛賊王遮山,堡主看不清人之類。王遮山聽得厭了,索性閉上眼,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解釋不清之事,又何必解釋?

不知過了多久,灶房裏人漸漸少了,到最後,連幾個廚子都撤出去休息了,火把亦是越燒越暗,這石頭壘成的灶房,忽然變冷了,王遮山依然坐在桌邊,微眯雙眼,似是閉目養神。

此刻,他雙耳微微一顫,嘴角漸漸浮上一絲冷笑,一陣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正匆忙趕來,由遠及近,步步都踏在他的心口上。

火把跳了一下,王遮山霍然坐正,雙目圓睜,爆射冷光,徑直望向門口,低聲道:“妥了?”

門口來人正是一身夜行衣打扮的呂二狗,手裏托著另一套夜行衣,他伸手將臉上麵罩扯下,警覺打量四周,便將另一套夜行衣扔給王遮山,低聲道:“換上!”

片刻後,呂二狗拉起麵罩,王遮山也跟著拉起麵罩。呂二狗便踮腳挨個吹熄火把,率先往甬道外走去,沒有一點腳步之聲。王遮山緊隨其後,緊貼著地宮石壁,往更深處走去。

平台上的火盆熄滅了一半,四周格外寂靜,幽幽暗光中,他二人輕巧如蝶,飄然飛掠疾奔,鬼神不聞。

呂二狗率先摸進一個甬道,王遮山剛進去就不由心裏一沉。

那甬道,正是之前他跟蹤呂二狗的那條。

莫非那是唯一的後門?

他心裏暗暗琢磨,跟著呂二狗,穿過那越來越窄,越來越冷,也越來越暗的長長甬道,屏氣凝神於黑暗中向前摸去。二人一路無語,謹慎前行,直到一腳踏進那霍然開朗的幽暗石室,呂二狗方才回頭,衝他招了招手。

幽暗中,呂二狗雙目閃爍,如同兩顆明星。

“過來!”他見王遮山原地躊躇,遂低聲喚道,再揮一揮手。

王遮山看不清他揮手,卻聽得那指間生出的輕微風聲,遂雙耳微顫,貓著腰繼續往前摸去。

“來幫我……推這扇門!”黑暗中,呂二狗摸到正對的石壁之處,對著一道細細的裂縫,低聲道。

王遮山無聲點頭,向那道裂縫走去。

清冷幽靜的夜色,再次自那裂縫中投射進黑暗石室,在地上落下一線細如發絲的微光。

二人同時發力,往一側推那石門,“轟隆”一聲悶響,一線光陡然變寬,瞬間成了一脈清冷幽光,蕩漾不息,照亮了塵埃,也暈亮了黑暗。

王遮山再次來到同一道石門,心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禁扭頭看了一眼呂二狗。

石門開了大半,冷靜月色落滿了呂二狗戴著黑色麵罩的臉,隻露一雙眼睛。那雙眼,看上去光明磊落,沒有一絲隱藏和躲閃。

“為什麼?”王遮山注視他,不由問道。

“以後你就知道了!”呂二狗笑了一聲,率先鑽出那石門,在烈風呼嘯的高崖邊喚道:“出來!”

王遮山猶豫一分,也隻能順從地走了出去。

事到如今,難道還有別的法子麼?

必須送燕雪珍走!

他一邊想著,一邊與呂二狗合力,重新將那石門輕輕掩上,起身便往山後走去,依然沿著那鋪滿碎石的羊腸小道。背貼著寒冷如冰的堅硬石壁,眼前是白霧升騰的深澗。王遮山一步一緩,跟著呂二狗小心挪動,不覺間額角已沁出了叢叢冷汗。

高山夜風,咆哮如鬼,拍打著二人那貼身的夜行衣,發出“呼啦啦”的聲響。深澗裏的濃霧,翻滾輾轉,宛若雪濤,令人望之心驚。

一滴冷汗,忽然自王遮山眉心滑下,直墜落到鼻尖上。

山風呼呼刮過,他忽然心口一冷。

“燕雪珍呢?”他霍然停下腳步,扭頭問呂二狗。

呂二狗正在全神貫注挪動,因聽到這句,微微一顫,片刻沉吟之後,卻又哈哈大笑,搖頭道:“到如今,三少爺也不信我麼?”

王遮山刀眉一軒,輕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三少爺!”呂二狗繼續沿石壁挪動,聲音中忽然透出苦澀道:“你就記住,呂二狗不會害你就行!”

王遮山亦是酸楚一笑,忽然問道:“你的真名……到底叫什麼?”

呂二狗雙目微瀾,緩緩停下腳步,望了眼那恍若無底的深澗,輕聲道:“呂信。”

“呂信……”王遮山微微一笑,接道:“哪個‘信’?”

“‘誠信’之‘信’。”呂二狗霍然扭頭,凝視他道。

王遮山亦深深凝視他,借著那清冷卻明亮的月光,卻隻看到了令自己的動容的誠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