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朱北旭深深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道。
然而,她的手是那樣冰冷,在他溫暖寬厚的手掌中微微發抖。她的雙眼,渙散而淒涼,充滿矛盾糾結。他的心,忽然一沉,沉吟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問道:“出了……什麼事?”
清輝淡黃,灑滿爾絢那秀美卻堅定的麵孔。片刻後,她的眼神開始凝集,凝視他道:“我……要入禁城。”
“什麼?”朱北旭大驚失色,瞬間握緊她那沒有溫度的手,嘶聲道:“你要進宮?”
爾絢淒然一笑,點了點頭。
“你瘋了!你瘋了!”朱北旭霍然鬆開她的手,訝然喝道:“你瘋了麼?你殺了段虎不就行了?”
“現在機會更好了,想都不能想的機會……”爾絢雙目盈盈,似是充滿淚光,片刻間淚色凝成冰霜,啞聲道:“殺了狗皇帝,這……才是報了所有仇,入宮……是最好的機會。”她霍然凝視朱北旭,堅定道:“以前我隻能殺一個段虎,如今,卻能殺了狗皇帝!入禁城,這樣的機會……”
“夠了!”朱北旭怒喝一聲,打斷她道:“你瘋了,你瘋了!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北原王……讓我入禁城。”爾絢神色沉靜,淡淡道。
朱北旭吃驚地瞪著她,忽然冷笑道:“你要給皇族鑄劍麼?”
爾絢冷冷望著他,沉聲道:“是為了殺他們。”
“你一個人,在偌大個禁城中,能殺得了誰?”朱北旭沉聲問道。
“隻要進去了,總會有機會。”爾絢扭頭不看他,聲音堅定。
“爾絢!”朱北旭失望道:“你瘋了,你真的瘋了!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
“我是瘋了。”爾絢慘淡一笑,望向遙遠冷月,忽然非常傷感。
“爾絢,放下罷,全部都放下罷!”朱北旭重新握緊她的手,誠懇道。
“哈!”爾絢聞此,片刻間忽然怪笑一聲,霍然凝視他,眼中隻剩陌生冷光,淒涼道:“放下?我沒那麼高尚,沒有氣度放下。”
“爾絢。”朱北旭雙眼閃動失望神色,輕聲喚道。
冷夜中,爾絢早已轉身離開,沿著那彌漫夜色的山道,轉眼消失在蒼茫之中。朱北旭兀自矗立在亭中,俯瞰山下一片錯落樹影,忽然淒然冷笑,不覺間落下淚來。
爾絢是何等堅定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爾絢平生的夙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同時,他也是最想阻止她的人。
抱著從前的痛苦回憶生活,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情。這樣的爾絢,他想拯救,想給她幸福和平和的生活。
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他卻無法遏製噴湧的熱淚。
那是絕望的淚,憎恨自己無能的淚。
我隻想,正直地活著。
很多年前,朱沅寶曾經問自己的次子朱北旭,希望怎樣活著。當時,年幼的朱北旭,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那一天,朱沅寶臉上分明有欣慰的微笑。然而,如今長大成人的朱北旭,每每提及“正直地活著”,卻隻會聽到朱沅寶的嗬斥。
我,實在很想離開平安山莊,過正直的生活。
他望著難滿地幽光,心中歎息。“正直的生活”,必須有爾絢,才是完整的。然而此刻,爾絢卻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二少爺真是心事重重呐。”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朱北旭霍然回頭,身後正站著一個通身黑袍的翩翩公子,腰間佩戴一把光彩熠熠的彎刀,正望著他微笑。
“少……”他頓時吃了一驚。
那少年公子卻果斷一揮手,打斷他道:“你知道飛白刀在哪罷!”
朱北旭更加吃驚地瞪著那公子,囁嚅道:“您……要找飛白刀?”
“還要找王遮山。”那少年公子微微一笑,沉聲道:“這麼大個平安山莊,也隻有你能信得過了。”
朱北旭回不神來,恭敬作揖道:“我……不明白。”
“直接去問你父親,他肯定不會說。”那少年公子淡淡笑道:“看來朱沅寶還是不那麼重視東海啊,更想靠著餘陽?”
朱北旭雙目一閃,冷淡一笑:“您知道,我從不參與山莊之時,家父也說過,我是個‘沒用的傻子’。”
“哈哈!”那公子朗朗一笑,展顏接道:“這才是我喜歡你的原因啊!”
朱北旭疑惑地瞪著那少年公子,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眼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據說殺人不眨眼,雙手沾滿世人鮮血的少海主,瀾霞船上心性乖戾的少主,據說比碧海王更加殘忍狠毒,繼承了其父所有的古怪。此刻,朱北旭瞪著他那溫文爾雅的笑容,卻怎麼都不能將眼前比女子更加秀美的少年與“鮮血”和“殺戮”聯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