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密棋笑道,燈火映亮了他略顯稚氣的臉孔。
王遮山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那濃妝的伶人已經洗去濃厚鉛華,露出年輕而動人的少年麵容,那通身華麗的夭紅長袍,早已換成了一襲簡單青衫。此刻的他,看起來與任何一個年輕書生並無二致,甚至有著更清澈好奇的眼睛,更清秀明媚的笑容。
原來是這模樣啊……
王遮山望著他,心中一聲驚歎。
酒滿杯,散發一陣香洌,密棋笑得更加清澈,讚歎道:“星霜,嚐嚐……”
“哈哈,帝都名釀……”王遮山開懷一笑。
密棋亦笑望杯中酒,似乎在等待什麼。霎時間,王遮山的神經開始繃緊,下意識仔細觀察杯中之酒。此刻,他的心卻在笑話他。
他終於肯聽露毓的勸告,開始設防了,卻又不是開始設防,而是本能設防。眼前這明媚如春的少年,總讓他莫名警覺,全然沒有與鞠公子、呂信對飲時的放鬆。
想到這裏,他不由微微牽動嘴角,冷冷笑了。設防或者不設防,其實無須故意,心會自動選擇值得懷疑的人,本能警覺設防。
密棋靜靜凝望眼前端著酒杯卻悄然冷笑之人,隻眨了下眼,依然保持著澄澈簡單的笑。他的睫毛細密纖長,如同一麵展開的扇麵般,被頭頂燈火一照,幽謐暗影罩住雙目,遮掩了他那玄妙的神色。
清酒忽然微微一蕩,王遮山立刻回過神來,旋即大笑一聲,卻緩緩放下酒杯,沉聲道:“不知道閣下邀我喝酒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密棋忽閃雙眼,瞬間收起狡黠笑意,正色道:“為了救你呀……”
王遮山雙目微瀾,霍然望進他的眼睛。密棋卻早已重新露出笑臉,端起酒杯道:“請!”
王遮山微一遲疑,還是端起了酒杯,送到嘴邊,卻遲遲不願送入口中。密棋笑吟吟望著他,雙目如潭,幽深而靜謐,籠著細密的睫毛幽影,顯得非常神秘。
“莫非,是怕我下了毒?”他雙目一閃,索性先飲幹一杯,一麵將空酒杯送到王遮山麵前,一麵笑道。王遮山略感窘迫,隻跟著淡淡一笑,心一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是一盅極好的美酒,燙得恰好溫潤可口,迅速將醇香送去身體每處,一脈清洌爽快早已橫著貫穿大腦,美好幻覺瞬間掠過心頭,卻又眨眼坍塌。
“好酒!”王遮山放下酒杯,眨了眨眼,由衷笑道。
密棋微微一笑,默默再給他斟上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神色頗為從容,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與人飲酒的模樣。他既不好奇王遮山,也不回答王遮山的好奇,似是在與一位老相識對酌。
沉默中,王遮山找不到好的機會開口,便隻能保持緘默,瞪著眼前新添的一杯熱酒。安靜中,他再灌下一杯溫酒,終於忍不住先開口道:“在下還是非常迷惑……”
“嗬嗬。”那俊美少年指著筷子道:“菜要涼了。”
王遮山隻好訕笑著拿起筷子。就在同時,密棋清澈的目光,忽然變得渙散,似乎有意無意望向他的腰畔。王遮山心裏暗驚,心想這少年,莫不是也衝著自己腰間的飛白刀而來?他能猜出自己就是王遮山,應該也是因為飛白刀。想到這裏,他忽然驚覺起來,不覺間雙眉一軒。
密棋正兀自端著酒杯,隻微微斜了一眼,便發現了王遮山臉上的異樣表情,旋即放下酒杯,笑道:“你猜的沒錯,我看到飛白刀了。”
王遮山臉一白,雖然心裏隱約猜到緣由,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酒香彌漫中,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刀把,難掩慌張。
“不用怕!”密棋伸出修長手指,輕輕撫摸酒杯邊緣,笑吟吟道:“我不會搶你的飛白刀,隻想把你帶回來,免得被別人暗算。”
“暗算?”王遮山訝然望著他。
然而,那從容優雅的少年,並沒有抬頭迎接王遮山驚訝迷惑的凝視,隻低低垂著好看的睫毛,繼續輕撫那濕潤杯沿,任手指沾染香滑酒液。
“嗯,我在高台上,看得很清楚。”密棋道。
“看得很清楚?”王遮山疑惑道。
“嗯,看得很清楚,有人就坐在離你不遠之處,一晚上都在打量你腰間那把名刀呐。”密棋淡淡笑著,說到“名刀”二字之時,帶著明顯的揶揄。
王遮山尷尬一笑,輕撫腰間冰冷的刀把,沉聲道:“如此,多謝了。”
“不用謝我。”密棋霍然抬眼,星眸燦爛,真誠道:“我不過是為了薛飄老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