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翻身上馬的一瞬間,阿嗔早已衝上前來,伸手拽住了他的馬韁。那雙明媚的眼睛,縱然是最淒迷的風雪,也不能暗淡;那含著驕傲的笑臉,縱然是最晦暗的世界,也能放出光彩。
鞠公子皺眉凝視她,眼神複雜。阿嗔亦是秀美緊蹙,手抓著馬韁,巋然不動。她的眼中,隻有篤定的執著,堅定的信心,微微嘟起的嘴,掛著狡黠俏笑。鞠公子無可奈何地瞪著她,搖頭歎氣道:“我要走了。”
阿嗔拽了拽馬韁,絲毫沒有讓道之意,斜了馬背上麵容憔悴的少年一眼,朗朗笑道:“你說過,不複相見!”
“我說過。”鞠公子沉聲道。
“現在不是又見了?”阿嗔昂起頭,傲然道。
“……”鞠公子瞪著她,無言以對。
“所以,說這種話很沒用。”阿嗔得意地瞧著他,翹起了嘴角。
“那又如何?”鞠公子沉下了臉。
“你要去哪?”阿嗔卻反問道。
“好像和你沒關係罷。”鞠公子淡淡一笑。
“又來了……”阿嗔斂了眉,撇了撇嘴,學著他語氣,故意誇張道:“好像和你沒關係罷……”
鞠公子哭笑不得,忍了片刻,不禁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阿嗔卻臉一沉,撇嘴道,手依然沒有鬆開馬韁。
“我有急事,必須先走了!”鞠公子緩和了神色,好聲道。
“我有急事!”阿嗔斜了他一眼,放粗聲音,煞有介事地重複道。
鞠公子瞪著她,徹底無可奈何。
“我說……”她終於不耐煩道:“你怎麼每次都是這幾句!不嫌煩呐!就沒有什麼新鮮的!”
“因為每次我說的,都是實話。”鞠公子道。
“就算是實話,說得太多了,也就沒人信了。”阿嗔不緊不慢道。
鞠公子終於皺起了眉頭,低頭看著她緊緊握著馬韁的手,終於忍不住道:“我真的得走了。”
“難道你不想知道王遮山的事情?”阿嗔終於亮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果然,馬背上正欲掙脫離開的鞠公子立刻收緊馬韁,驚訝瞪了她片刻,方才道:“你說……什麼。”
阿嗔這才鬆開馬韁,洋洋得意地斜睨他,沉聲道:“跟我走,帶你去找王遮山。”
“什麼意思?”鞠公子臉色微變。
“跟我來就行!”阿嗔轉身往外走,在街邊翻身上馬,一麵勒著原地打轉的馬,一麵笑吟吟瞧著他。
鞠公子生不起氣來,他很清楚,阿嗔說得每一句話,都不是空穴來風。然而,他又覺得還是很生氣,氣對方笑嘻嘻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
“瞪什麼瞪!”阿嗔瞧著他一臉慍色,不由笑道:“我害過你麼?”
鞠公子微微一怔,終於緩緩鬆開了眉頭。
誠然,阿嗔沒有害過他,不但沒害過他,還總在關鍵時刻救他。這本是一個值得他感激的人,他卻怎麼也感激不起來。隻因為直覺在不斷地提醒他,眼前人不是個普通角色,必然抱著不一般的目的,才一再地靠近自己。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任何妄動都是自尋死路。
想到這裏,他忽然輕鬆一笑,輕叱駿馬跟了上去。阿嗔率先策馬而去,沿著鋪滿積雪的主道,一路往西去了。鞠公子忍住肩頭隱約的痛楚,一踹馬腹,追了上去。
風依然凜冽,雪依然淒迷。灰得發黑的天空,暗暗低垂,宛如一張巨大的嘴,正大張著,準備吞沒整片大地。馬上的阿嗔,越行越遠,在風雪中隻剩一道隱約剪影。風雪中,鞠公子不疾不徐地跟著,眯起雙眼,若有所思地凝望她遠去的背影,心裏卻非常沉重。
她這麼急著來找自己,有兩個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一,她如何能這麼及時而且無誤地找到自己,難道她一直就在跟蹤自己?如果是跟蹤,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二,王遮山發生了什麼?
萬千思緒盤橫在心中,隻會令人更加焦急和慌亂。就算是不願意,他還是狠狠策馬,急急追了上去。
大半天之後,二人正並排疾馳在一片落滿殘雪的荒原之上。飛雪模糊了視線,殘雪若隱若現地暴露出腳下荒涼的高原,暗黃焦枯,似乎本就是不毛之地。萬裏荒原,仿佛望不到盡頭,四麵遠山,模糊得仿佛根本不存在。王遮山斜睨馬背上斂眉疾馳的阿嗔,在風雪中大聲喊道:“你總得告訴我,咱們去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