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沙穀,常年飛雪,終年裏白皚皚一片,遙遙相對的星芒山,卻是四季如春,花色動人。遙望間,一個雪白,一個青翠,雖景致迥然,卻相得益彰,乃造化之奧妙神奇。
星芒山不太高,漫山遍野盡是青草野花,即便在冬日裏,也盛放那冬天才開的藍色鶴雲花,星星點點,美輪美奐。星芒山雖不高,山頂卻有座高拔入雲的璃彩苑,被讚歎為“空中樓閣”。
說它是空中樓閣,實不為過,隻因那整座院落,深藏於堅不可摧的雪白圍牆內,隻露出流光溢彩的高閣廊簷,琉璃彩瓦,遠觀仿佛坐落雲端。而那仿佛淩空建造的院落,實則是建在一座極為細瘦的山頂之上,離得近方能看清那細如手指的支撐。整個璃彩苑,被那石柱般的山尖兒撐著,似是搖搖欲墜,卻又巋然不動佇立了近百年。
尋常人,便是上了山,到了璃彩苑腳下,也尋不到攀上高苑的入口。每一日,星芒山上都是人來人往,每一個看似普通的人,都是璃彩苑裏身懷絕技的高手。
世人皆知,星芒山上沒有一個普通人。
要登上星芒山,隻有一條山道,沿途盡是守衛。星芒山的入口卻極為普通,隻一個木質牌樓,旁邊是個飯鋪,棚子下坐滿來來往往的客人。
這一日,山腳下正是冬日裏的寒風烈烈,濃霧藹藹,道邊枯草凝霜,天邊灰雲沉沉。棚下客人,卻熱鬧非凡,似是各個心情不錯。他們大多錦衣華服,稍一打量便知身份貴重。能在此歇腳的,多半與璃彩苑來往,不是達官顯貴,便是一方富甲。那些或自斟自飲,或互相攀談的人身後,少則有四五個下人保鏢,而更多的,則留在車馬一側,均是凶神惡煞,彪悍之極。
是時,凜風四起,棚外忽然傳來一陣“叮呤當啷”之聲,夾著清脆笑聲,還有馬蹄“嗒嗒”之聲,越行越近。片刻間,大霧中隱約出現一群少男少女,各個粉雕玉琢,身披單薄華服,手持金銀盤子,上擺玉壺金盞。他們笑著,鬧著,環佩叮當,熱鬧走來。各個通身華貴,在大霧中格外引人注目,令人恍若置身仙境,遇上了上仙坐下的童男童女。
棚內喧嘩聲漸小,眾人不由側目,嘖嘖稱奇,竟忘了眼前正是大冬日。一大群少男少女簇擁之下,一輛金黃帷幔的華車,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大霧繚繞,如夢如幻,四匹雪白駿馬,配黃金馬韁,漸行漸近,繡滿銀絲的金緞窗簾忽然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輕輕一搖。
那童男童女至少有十餘名,瞧那手一招,立刻喝住駿馬。“嘎吱”一陣,馬車停在了棚外。
那飯鋪主人,常年在璃彩苑外生意,對富貴顯達早已是見怪不怪,卻還是不禁被眼前來客的奢華所撼,忙親自跑上前,賠著笑,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隻手再輕輕一搖,小童掀起小簾,露出張絕世清秀的少年麵孔。那少年,膚如凝脂,尤甚女子,如描如畫的眉眼,丹唇貝齒,抬眼間若星垂凡塵,散射令人敬畏卻又傾慕的清輝,宛若月華。他輕輕皺了皺眉,瞥了眼那躬身伺候的老板,依然笑吟吟,抬眼瞧了瞧前方粗陋的牌樓,重新縮回車中。
小簾垂下,童男嬌聲問那畢恭畢敬的老板道:“此處便是上山之路罷?”
老板點了點頭,不敢留客。於是那群少男少女,又笑鬧起來,拍了拍駿馬,繼續趕路。那盤中散發的酒香,遠比那留客手中的更香濃,引得眾人隻皺眉頭,也隻能悻悻目送那不知來路的華美人群轉入山口,漸漸消失在一片濃霧中。
待那環佩之聲與馬蹄聲、笑鬧聲統統遠了,一錦衣胖子,顯然是養尊處優,方才站起身來,顯得頗為不屑,嘶聲道:“什麼人,以前未曾見過。”
“確實不曾……”
“是什麼來路?”
“難道是關外新貴?”
“據說,這些年,有人在東海發了橫財。”
一群人議論紛紛,即便是常年往來璃彩苑之人,都表示從未見過方才那倨傲之極的少年。
“年紀輕輕,如此富貴傲慢,想必出身非常。”有人猜測。
“如今,江湖紛亂,怪異武功多得很,誰知道他多大年紀。”有人不服。
棚子最角落裏,一個身披寶藍錦袍,麵色蒼白,顯有病容的中年男子,聽到這一番番言語,隻不屑一笑,重新端起了酒杯。
“爺。”身後清秀的小童勸道:“不能再喝了,您的身子。”
那中年人斜了他一眼,歎氣道:“你瞧瞧,這些便是大隆朝的達官顯貴,盡是庸才。”
那小童聞此,臉一白,瞬息間噤若寒蟬。中年人又斜了他一眼,笑道:“你瞧著,那人是什麼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