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洞外風雨更加淩厲,哭號的狂風,幾乎瘋癲,將雨絲斬得七零八落。方才那劍拔弩張,倒像是一場虛驚,瞬間煙消雲散。露毓緩緩在王遮山身旁席地而坐,隻烤火,不發一言。
閔如堃身後三人,見露毓垂下眼睛,王遮山收了刀,方才如釋重負,還刀入鞘,轉身替閔如堃尋找可以落座之處,點起了篝火。開闊洞穴,足夠兩隊人馬保持距離,各自烤火,卻依然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殺意。
王遮山冷冷斜睨閔如堃滿臉得意,心中暗啐小人得誌。閔如堃則斜著他腰畔那柄纏著銀絲的白刀,冷笑不語。
過了陣子,雙方開始各自取出幹糧水囊,充饑解渴,一時間倒沒空格外留意對方了。一陣淡淡酒香,正彌漫洞內,閔如堃帶來的水囊中,卻裝著令人垂涎的江南美酒。長在江南的王遮山,隻輕輕噏動鼻翼,便聞出那是長江以南的冰裂酒,他不由微笑了。
無論身在何方,閔如堃都不能忘記故鄉酒,這一點,他們一樣。
聞到冰裂酒,便想起了女兒紅,王遮山苦澀吞下口中寡淡無味的白水,冷歎一聲。想起女兒紅,別說是水,便是其他美酒,也一樣沒有滋味。對於他來說,女兒紅,才是世上最美的滋味。
露毓斜了眼他那微微皺起的眉頭,又瞥了眼他緊緊攥著水囊的手,終於開口笑道:“怎麼,想女兒紅了。”
王遮山雙目一閃,緩緩轉過臉去瞧她,眼中一絲波瀾。他笑了,露毓能看透他每一絲情懷。
他一笑,露毓便跟著笑了。她知道,故鄉酒,永遠是故鄉酒,所以人死了,才要埋在故土,與釀製故鄉美酒的水休戚與共。
酒過三巡,閔如堃終於放鬆幾分,手下幾人,方敢笑語幾句。洞外雨聲遮了一切,卻沒能遮掩那大漢含糊不清的笑語。
“東海那小子到底在哪!這不是為難咱們麼!”那大漢摔了空酒囊,咕噥道。
“你知道個屁!”旁邊一個瘦子正大嚼幹肉,不屑對那大漢道:“這是咱閔爺自立門戶的好機會,以後再也不受那臭娘們的氣了!”
“哈哈!說的也是!”那大漢聞此,思量了片刻,大笑起來。
“她不待見咱閔爺,就得栽在咱閔爺手上!”那瘦子放下幹肉,露出一口淩亂的黃牙,大笑起來,火光映亮他嶙峋詭異的麵孔,令人作嘔。
兩人身側,還有一個隨從,卻是格外安靜,他並不參與二人酒語,隻兀自嚼著自己的幹糧,偶爾小酌一口美酒,卻是格外克製。身側二人,卻在酒精催化下,早已漸漸失控,不覺間大笑高過了雨聲。
閔如堃漸漸沉下去的臉,終於染上鐵青顏色,冷冷斜睨那二人。
“你確定那小子有用?”大漢繼續道,噴著酒氣。
“可不是麼!”瘦子笑得躊躇滿誌,打著嗝道:“你沒聽說麼,那瓊煙島,至今都沒住人,就是留給那小子的!”
“夠了!”至此,閔如堃終於勃然大怒,“啪”一巴掌,直抽得那大漢眼冒金星,酒倒是瞬間醒了。
“閔爺!”那大漢清醒幾分,終於在閔如堃寒氣陣陣的目光中感到了恐懼,立刻驚恐萬分,“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小的該死,小的……糊塗了。”
“閔爺!小的該死!”那瘦子也清醒了過來,立刻自摑瘦頰,磕頭如搗蒜。
“你們確實該死!灌二兩狗尿就沒了分寸!滿口胡沁!”閔如堃怒目圓睜,恨不能拔刀的手,已經抓住了刀柄。
那大漢與瘦子見狀,簡直嚇得魂飛魄散,立刻磕頭求饒。第三個隨從,卻依然靜靜嚼著他的幹糧,不聞周遭,格外鎮定。
閔如堃這一側,好戲跌宕起伏,正對麵的王遮山,卻是巋然不動,捏著水囊的手,動也未動。實際上,他的心卻正七上八下,“呯呯”直跳。從閔如堃那兩個糊塗粗魯的下人口中,他聽到了心驚肉跳的消息。
那二人口中所指之人,分明就是鞠公子。
不覺間,王遮山已經屏住呼吸,動也不動,是因為渾身僵硬,他所有的注意力,正在那二人身上。
閔如堃出關去找的,竟然是鞠公子。無論他是誰的走狗,替誰去找鞠公子,都不是妙事。
王遮山想到這裏,早已渾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