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日(1 / 2)

孟川簡眼中掠過一絲波瀾,不由雙肩一顫,瓊兒亦微微張了嘴,難掩驚色。四周陡然彌漫一陣森森寒意,白衣客兀自大笑,端起了茶盅。

“看來,閣下一向先發製人。”孟川簡微微冷笑,沉聲道。

白衣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一陣風,攜霜雪凜冽穿過小亭,白衣客緩緩站起身來,笑得詭秘之極。

此時,忘原關外的無垠草原,正是一派夏日盛景,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青翠欲滴的草海之間,宛如星辰,格外奪目。

八部王的大帳內,正擺滿美酒鮮果,還有那炙烤流油的肥羊。應邀赴宴的眾王在側,一麵飲酒吃肉,一麵欣賞舞姬令人炫目的絕美舞姿。樂聲撩動,沉醉迷人,高坐之上的八部王阿木德,掃視在座眾人,笑得躊躇滿誌。

派去忘原關的先遣軍隊,不斷傳回令人喜悅的消息。阿木德開始篤信,此次入關,是上蒼賦予他的使命。古往今來,有多少草原之王曾豔羨中原豐茂,卻終究飲恨關外。

阿木德笑了,他知道,自己與任何一個草原霸主都不一樣,他有更敏銳的判斷,也有更果斷的行動。他知道,小捷小戰隻是序曲,隻待戰鼓擂動,他的幾十萬草原鐵騎,便會以風馳電掣之速,一路殺進忘原關去。

此時,在座的眾部小王,雖各個沉浸在美酒與歌舞中,實則卻是各個謹慎,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八部王的這頓酒宴,絕不容易下咽。

為了萬無一失地殺入忘原關,八部王已經數次向各部征集彪悍善戰的勇士、膘肥體壯的駿馬,還有糧草補給。眾王心中明白,驕傲的八部王此次誌在必得,揮金如土,血流成河,在所不惜。

至此,勸已無用,幾位直言勸諫的老王爺,吃了苦頭之後更是噤若寒蟬。阿木德於高坐冷笑,目光緩緩掃視眾人,但見眾人隻笑語飲酒,關於各種派遣,隻點頭稱是,心中十分滿意。

眾人中,赫然坐一位中原裝扮之人,於一群草原人中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阿木德目光掃過眾人,終於停在那人臉上,他緩緩高擎了酒杯,朗朗大笑道:“呂信!”

在座之人,正是別了眾友,毅然出關的呂信。轉眼間,他來到阿木德帳中,已有數月。阿木德對他另眼相看,十分厚待,每個人都看在眼裏。

對於阿木德來說,貫通忘原關內外的呂信,是實在難得的軍師,定會在出征中原之時,起到關鍵作用。他厚待呂信,並非一二日,早在他登上八部王之位前,呂信還在苦雲堡之時,他們便來往甚密。

隻是,呂信似乎一向堅守中原之心,曾數次拒絕阿木德納其麾下的盛情。這次,忘原關即將燃起烽火,呂信卻斷然而來,這投奔,多少令阿木德心裏打了個結。

他知道,呂信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更不是見利忘義之徒。他之所以在非常時刻來到自己身邊,必然有特別的緣由。敏銳如阿木德,雖將呂信留在身邊,卻是格外小心翼翼,在各種軍事部署事項、計謀策略方麵,一向對其有所保留。

呂信也不打聽,若阿木德不主動問起,他甚至極少出謀劃策,似乎隻是來投奔友人而已。

此刻,阿木德端著酒杯,盯著呂信那沉靜如水的麵孔,朗朗一笑,忽然問道:“依你看,本王何時入關最好?”

呂信眉頭微微一顫,瞬間恢複鎮定,端起酒杯向阿木德一送,朗朗大笑,答道:“三日之後。”

“哦?”阿木德雙目一閃,酒杯後露出個頗有深意的笑容。

眾人聞此,皆停下手中的美酒烤肉,收回盯著舞姬的眼睛,驚訝地望向那被八部王尊為上客的中原人。

“三日。”呂信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沉聲道:“先幹為敬。”

阿木德大笑,點了點頭,亦幹得滴酒不剩,“咚”一聲將金樽放在桌上,凝視呂信。

阿木德喜歡“先幹為敬”這個詞,隻四字,卻將中原人所有的人情世故飽含其間,不但聽起來豪爽,杯盞起落間,更是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阿木德向來好奇中原文化,甚至想融入其間,好好體會。

那種有時狡詐自私,有時卻又義薄雲天的文化,他一直很難深解。他不明白,中原人為何能將那兩種截然相對的心性完美融合在性格之中,並能長久立於主動之位。

相比之下,草原人豪邁之餘,總顯得深思不夠。從前令阿木德頗為自豪的真情流露,在經年的中原文化浸淫下,漸漸變成一種警醒。他深知,想殺進忘原關容易,想佇立中原,不被吞沒,卻是極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