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依舊是慵懶而譏誚的，她的眼神裏卻多了種很深重的東西。
燭光輕晃，雅座上的男子凝視著她的眼眸，半晌忽然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灼熱的感覺順著喉間彌漫，上昊冷峻的側臉似乎柔和了一瞬。
然而，兩人還未來得及開口，窗外便傳來陣陣喧嘩。
期侯已久的看客迫不及待地對著這依水而建悅音坊呼喊起來，“詩雅仙子！詩雅仙子！”
回首看了眼窗外喧鬧的人群，詩雅嫣然一笑，“有時，比起結果，等待是種更美妙的過程。”
她的聲音溫柔而沙啞，有幾分像貓一樣的慵懶。
這樣甜甜的，慢慢的說話方法，和她···真的有幾分相似呢···
上昊將目光投向手中的酒杯，沒有說話卻有些陰鬱地笑了笑。
“現在，他們已經享受夠了這個美妙的過程，結果···也必然不能叫人失望，不是麼？”狡黠而甜美地微笑，詩雅輕輕摘下麵具，如清風般從窗口躍入了湖水中····
浮雲翩躚而過，如重重被撩起的簾幕。中秋之夜，碧空如洗，無邊無際的深藍點綴著議論高懸的明月，亮如金盤，清光四射。
浩大的湖麵上，白紙製成的花瓣托著支支蠟燭飄飄蕩蕩，飄渺的煙霧映襯著朵朵浴水而出的金蓮，顆顆晶瑩的水珠自盛放的花瓣上滴落。
萬巷無人的夜，湖邊是無數人屏息的凝視。
此時，盈盈月輝下，有芙蓉出水！
水光將她籠罩在一片鑽石般的光芒中，潔白的肌膚如羊脂軟玉，夜風吹起那雪白的長發，飄飄然宛如淩波仙子。
“天···這便是傳說中的洛神麼？”
萬眾凝眸的時刻，有樂聲自水邊的悅音坊中傳出，笙，簫，笛，塤，不知何時，坊內的十二樂師已然齊坐湖邊，隨著古琴的第一聲低吟，仙子纖足一點，踏金蓮而來，輕得宛如沒有分量般登上了寒玉蓮華台！
舞裙亭亭綻放，舞女的皓腕曼妙輕轉伴隨著悠揚的樂聲，隻見她輕盈地旋身，長裙舒展，流蘇輕晃，臂上的珂佩應著白紗飄帶舞動的節奏叮當作響。
此時，中秋月圓，絕美的舞姬融於一片紫色的剪影裏。
須臾，她舞得正急，遠方卻傳來陣陣腳步聲。
很沉，很穩，那是充滿秩序的步伐，有種王族才有的森冷和威嚴。
聚焦於舞者的灼灼目光漸漸散開，人群向一邊退去，一直抬著軟轎的隊伍正緩緩行至湖邊，轎子四角懸掛著明黃龍子幡。
“真的是王族來了？”
“似乎是蘇燃王爺啊···”
“難怪悅音坊名聲這麼大，原來有王族撐腰呢！”
······
沒有理會在場眾人竊竊私語，領隊之人身著藍袍，頭戴綸巾，隻見他微笑作揖，“素聞悅音坊詩雅仙子風華絕代，一支《嬈雪》舞更是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驚為天人，不知今夜仙子能否賞光，為蘇燃公子獻舞一曲？”
語罷，湖邊一片寂靜，水邊的公子王孫，富人商甲皆沉默不語，如今權傾天下的攝政王蘇燃公子誰人敢拒？
靜默之中，無數探尋而玩味的目光投向湖中央蓮台上的女子。
似乎那所謂‘風華絕代’的美人，她在擁有絕世容顏的同時也應具備潔身自好，不畏強權的高潔品質才配得上這個詞。
可眼前這位看似光芒四射，脫塵如仙的女子卻微笑起來。
她的目光透著幾分嫵媚的風情，軟綿綿的聲音略帶沙啞，“能得到蘇燃王爺的青睞是何等幸事？王爺以如此排場待詩雅，詩雅惶恐，陋舞一支，今夜怕是要獻醜了。”
“仙子過謙了，請。”藍袍領隊男子微笑著做了個‘上轎’的手勢，詩雅便飄飄然踏蓮而過，在眾目睽睽下，娉娉婷婷地坐入了軟轎，毫無矜持。
“現在的姑娘啊可越來越厲害了。”
“光明正大地趨炎附勢，還以為她多冰清玉潔，原來也不過是個賣高價的婊子！”
“婊子怎麼了？說不定日後人家真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現在這世道容不得老實人。”
······
軟轎抬著佳人遠去，低沉的腳步聲漸漸消失，人群議論紛紛。
水邊的悅音坊內，紅羅幔依舊綺麗，陣陣香豔的氣息隨風而來。
東麵的廂房內，紅木雕花窗在微風下輕悠悠開啟，青玉案邊冷俊的青年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窗外的情形，嘴角扯出一絲嘲弄的笑意，緊接著目光中又透露出幾分懷念的意味。
果然不像她啊······
如果是她，她定不會上那軟轎，說不定還會笑咪咪地，慢條斯理地跟那人理論吧···
瀟華，瀟華，那個像夢一樣在他生命中曇花一現的女子，至今想來，有關她的一切都那樣美好，美好得近乎虛幻。
“呀，公子，你還沒走啊？”
望著明月思念伊人，向來為人謹慎的少帥竟沒有發現廂房內多了個人。
“你是誰？”被人打斷了回憶，上昊聲音冰冷。
眼前是個身著水綠色振袖束腰裙的少女，水晶般的笑容明淨自然。
“我叫翠吟，是詩雅姑娘的貼身丫環，夜涼了，姑娘最怕冷，我回來給她取件衣裳，讓她在回來的路上披著。”少女利落地從櫃子裏拿出一件純白色的大氅，回眸一笑。
“你對你們家姑娘還真好。”看了看窗外，他隨意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小姐人好，我們做丫頭的都喜歡她，為什麼不待她好？”
“她，人好？”
“是呀，”翠吟有些不解地睜大眼睛，隨即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笑吟吟地走到案邊，“我看公子時常來，是不是喜歡小姐呀？”
上昊冷淡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