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三年的同伴一朝離去,山下空蕩蕩的,隻剩下郭臨川一個人,重複著過去的生活。
蒙蒙亮起床,到月牙灘邊打水洗臉,回到廚房生火烤番薯。黎明時分出門,擔著扁擔和水桶登上都峰,在苦汲泉邊打坐修煉,孜孜不倦地吸納地元氣,渴了喝泉水,餓了采食林間的果子,不急不躁,悉心溫養道胎。
他還不能完全適應辟穀,好在都峰中林木茂盛,野果塊莖不計其數,熬過最初的幾,體內濁氣排盡,清氣氤氳,火燎般的饑餓感一rì少似一體也不覺得虛弱。
青狼懶洋洋趴在一旁,無聊地打著哈欠,等他空閑下來烤鼠肉,它吃獨食吃得腰滾肚圓發潤澤,隱隱閃動著一層青氣。
等到rì頭偏西,他也不耽擱,汲了滿滿兩桶水,擔在肩頭下山去,一路看看山幾句記憶裏的歌詞。
“看過了一場的煙火表演,我接受了你毫不眷戀的道別。突然間想起,你曾經許下的誓言,啦啦啦……”
“那是我rì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啊,到底我該如何表達,她會接受我嗎,啦啦啦……”
弓不用時要取下弦,時刻繃緊,弓臂和弓弦都容易變形失效,這個道理他五歲時就懂了。
郭臨川並不知道,荀冶已經連續觀察他好幾了。他覺得一個人在獨處時,最容易露出本己的徒弟,當然要知根知底。
修道之人的心態,他見過很多。有人心如鐵石,勇銳舍長生外別無他物,修為突飛猛進,有人道心不堅,易被外物點染坐修煉,卻毫無寸進。但郭臨川表現出的心態與眾不同,他在苦汲泉邊溫養道胎,渴了飲水,餓了吃果子,累了歇一會,下套子捉錦文鼠,洗剝了喂青狼。他定定心心,不慌不忙,就像山間的流水,遇到岩石阻路就繞行,遇到深潭就逗留,行乎當行,止乎當止,讓人看不透。
這個少年獵戶的身上,有一種奇特的味道,難以用語言描述。荀冶突然想到自己——當年他同樣在苦汲泉邊修行,吞服內丹,凝成道胎,一開始滿心歡悅,以為修道有成,卻被苦道人斥為下品,他“借助外物,道心不固,為昆侖所不取。”
借助外物,道心不固,為昆侖所不取,這是何等嚴厲的措辭。在苦道人,也許隻是隨口的幾句責備,本無羞辱之意,但在荀冶,卻是崩地裂,莫大的恥辱。為了掙回顏麵,證明苦道人看錯了,他夜以繼眠不休地閉關苦修,整整十年沒有離開苦汲泉,結果呢,什麼都沒改變,他依然是他自己。
他曾無數次勉勵自己,有誌者怎麼怎麼樣,隻要功夫深,怎麼怎麼樣,能吃苦,耐得住寂寞,怎麼怎麼樣,然而奇跡始終沒有發生。這麼多年,身為仙都派掌教的首徒,他為門派作出很多犧牲,謙和持正,頗有威信此而已。
荀冶臉上露出淡淡的苦笑。事到如今,他早已想通,能凝成道胎,已經是大的機緣,他的世界不再局限於一戶一地,一城一國,到仙道路上走一遭,值了。即使像苦道人那樣,以昆侖直係弟子自居,不一樣要四處奔波,為門派搜羅弟子,指點輩,做些零敲碎打的雜務。
他們扮演的角次或有不同,實質並無差別,畢竟,有幾人能做到仗劍走涯,一劍破萬法。
望著苦汲泉邊的郭臨川,荀冶心中升起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也許,他會不一樣吧……”
掌教壽辰那一臨川嚐試了禦劍飛行。背負雙手,輕踩劍身,飛行在萬丈虛空,以郭臨川目前的修為還無法企及,其實“禦劍”並不恰當,嚴格地講,他隻是“乘劍”,真正禦劍的是站在他身後的師父荀冶。
飛劍離地三尺,在月牙灘上緩緩繞行,一開始郭臨川有些笨拙,手足無措,很快就鎮定下來。他有過類似的經曆,不是在空中,但技巧是相通的,無非雙膝微曲,壓低重心,保持平衡,注意氣流的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