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想，對知了笑道：“帖子我收了。回去回你們主子，我一會兒就過去。”
知了點頭去了，我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悵然，拿著手中的帖子，又不解其意。莫問想起我還有個夫君，道：“清兒，那卿大哥怎麼辦？”
我將帖子遞過去給她，淡淡道：“王爺隻是請我過去一趟，也沒寫明是什麼事，不知是何意。”
莫問一愣，接過帖子看了看，也疑惑道：“他要請你，為何如此正式？清兒，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我皺了皺眉，莫問趕忙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隻是看他對你的眼神就很不一般，還有那位公子也是。”
我知道她說的那位公子便是指紫鈺。可是我現在怎麼也無法跟她解釋，他們兩個以前都是正兒八經的我男人吧？！
當下沒了主意。莫問見我不語又道：“晉王府固然是好，但我看這一趟可不簡單，清兒，你還是別去了。”
我歎了一口氣，說道：“都讓人回他我會去了，臨時又改變主意是不是太失禮了？”
莫問想了半晌，放下手中的帖子，歎道：“那我陪你去一趟，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我搖搖頭，“不用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我很快就會回來。”
莫問在我一直堅持下隻得作罷。要人安排了一頂小轎，往晉王府那邊的大道走去。剛到門口，就見知了在那裏等著，見我出來，上前來問了安，便領著我慢慢地進了園子。徑直來到梨園，有人奉了茶來，讓我靜候片刻。
我怡然自得，品著茶，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石桌，享受難得的閑暇。隻坐了一刻鍾，就見到紫月祁走了過來，他的臉色略有些蒼白，有種大病初愈的感覺，看見我盈盈淺笑，於廊簷下柔聲輕喚：“依依……”
我身形微顫，連忙站起身來，見他身旁並無一個下人，看來是特意屏退左右與我單獨相處了。低垂眼瞼，福身盈盈拜道：“妾身有禮了。”
一隻大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半扶拖著我起來，隻聽一聲淡若似無的歎息：“依依，又無旁人，你不必如此。”
我抬頭去看他，心中滋味百生，千言萬語凝於泛著水霧的眼中，縈縈繞繞。好象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突然夢醒了，一切都失音了。
他的手還停留在我的肩上，見我笑看他，不禁情動，猿臂一拉，我已如一片落葉般靠在他身上。
“依依，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日子，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所有的地方都在想，幾欲逼得我瘋狂……”
這個聲音，一直在呼喚著我，訴說著它主人的深情與眷戀，那雙紫罌粟璀璨美好的紫眸也會變得深情款款，溫柔無比。
眼前所看到的一張陽剛正直男性化的臉，透明般的蒼白是它的唯一顏色，在那雙堪輿日夜生輝的紫眸中，顯得有些憔悴落魄。總是愛笑的嘴角此時冷冷地抿著的薄唇，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動作，兩道斜飛霸氣的劍眉微蹙著，似乎他的主人有什麼憂慮，即便是在高興時也舒展不開來。
他在擔心什麼呢？還是在患得患失？我伸出小手，試圖拂平他蹙著的眉心，他也注意到我這個小小的舉動，舒展眉頭拉著我的手，仿佛世上最美好珍貴的寶物，放在桃花美好的唇瓣下輕吻。
我滿意地微笑：“這樣就好多了……別老皺著眉頭，有人欠你很多錢嗎？”
“別人沒欠我，倒是我欠了別人。”紫月祁笑了笑，心情難得散開陰鬱：“以前你不是天天都吵著要我欠債還錢的嗎？我看現在也不用還了，你還倒欠了許多……”
“哇，你做人怎麼這麼不厚道？我哪裏欠你很多錢了，什麼時候，作什麼用途，我怎麼一點借錢的印象都沒有……”談起錢這個敏感話題，這可是可大可小的啊，不能亂說。
紫月祁忽然伸出手來，撫上我的臉，輕聲歎道：“你把它借過去很久了，那可是我的無價之寶，你看要怎麼還吧。”
我皺眉，不恥下問：“我到底借過你什麼？”
“這裏……”他牽引著我的手放在心口，我就算是呆頭鵝，此時看著他旖旎的眼神也能猜到他的意思來。
“你從這裏借的，很早就不問自借了，害我一直找不到它。”紫月祁深情地望著我，我驟然被定住，當下低了頭，看著身上的衣裙，心中忽然亂成一團。
他輕輕地將我抱進懷裏，忍不住低下頭來，遲疑著，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的眼睛。我心中發顫，我究竟有什麼好，能讓一個男人深情若此？
他緩緩地吻上我的唇，這一次他沒有著急，隻是輕輕地淺吻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試探，又在享受。我連忙將頭偏在一旁，聽見自己輕輕道：“阿紫，你別這樣。我，不值得。”
紫月祁喃聲啞道：“不管你怎麼想，總之我就是要定了你。普天之下，不管有多少女人，我，隻想要你。”
他總是這樣霸道，不管我會如何拒絕，都會用一身溫柔來化抗拒和抵製為無形。當真是執著得令我有些招架不住。
見我不語，他輕歎一聲，隻是將我抱得更緊。忽然笑道：“依依，真希望就這樣抱你一輩子。早知道會如此深愛你，當初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該帶著你遠遠離開這裏，一同去遊遍天涯！”
我心中一動，回抱住他的腰身，感慨莫名：“阿紫，過去的，都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不，不會的。隻要有我在，我可以帶著你回到過去，去一個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來騷擾你了。”阿紫的目光兀地堅定。
真的能這樣嗎？
如果現實真的能如此簡單，那該多好。
“別說那麼遠的東西。阿紫，我們隻要有現在就好。你說呢？”我抬頭，分外殷切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阿紫忽然湊到我耳邊輕聲柔道：“對，從現在開始，我們要過好每一個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我會負責好好保護你。”
我伸手環住他的玉頸，將臉埋進去，語氣因哽咽而顫抖：“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就算狂風暴雨終摧折了這段深情，我也不曾後悔自己曾愛過他，以後還會一直愛，直到老死風化，隻要記憶常存，就不會忘記有這麼一個愛人。
我們相互擁抱、擁吻的時刻，不知屋簷上站著一道孤立的身影，男子一頭耀眼的銀發，無與倫比的紫眸在淺傷中淒美，迷離。
卿塵站在屋簷之頂，仿佛是被定了穴一般動也不動，任由風吹淩亂，銀發飛舞。指尖漸漸的冷了，跟隨著身體的溫度一點一滴降至冰點，越是感應到她心中的愛，他的心越是接近支離破碎。
這個，就是她愛的男子。他以前曾變成‘他’的模樣，活在他的影子之下，因此她才會多看他幾眼吧。就連那股突如其來的愛戀，也是因為他有一張與‘他’相似的臉，她才會那麼容易就說出喜歡他的話。
卿塵那時根本不是毫無感覺，而是活了這幾千年，他不是不能清楚一個女人的心思。她把他當成了紫月祁的替代品，才會在一開始的癡纏，淪為心碎，後來發現他與紫月祁本質的不同，她輕易地就改變了心意……
不，也許她根本就從未愛過他，她所愛的，不過是他所扮演的紫月祁的皮相，由始至終，她愛的都是現在相擁的這個男人。
卿塵心裏一堵，差點換不過氣來！他很誠實地發現，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了這個時而帶笑時而悲戚又時而固執的人類女子了，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也許就在他走火入魔之前，就已經對她有了感覺。隻是那時他潛心修道，認為那是一些幹擾因素而沒去理會，殊不知越是壓抑住心結，這個結就越結越多，直到強大到他甘願為了她而放棄修仙，為了她甘願遭受天雷，為了她甘願做一個普通的君王……
當初他看見那個狼狽、體胖如豬的女子，竟一點也不覺得她醜，因為在他活了幾千年的歲月中，從來沒有在意過美醜之分。他隻看重一個人的內心，心是美的，那麼這個人便是美的。皮相隻不過是視覺而已……
當她恢複了窈窕的身子，出現在他眼前時，他也曾覺得驚豔，那日血蓮遭受玷汙，他運用意識本可以勉強入定，然而在看見她的那一刻，許久未曾迸發的情感如此強烈，竟讓他不顧一切地要了她。事後清醒，卻又後悔不該如此褻瀆她，於是對她避而不見，沒想到她也裝作不在意的神情。
卿塵明知舍棄修仙之路，對他而言將是漫長生命中巨大的顛覆，然而他在看見她遭受痛苦的一幕幕，心已經離仙道越來越遠，無法安靜下來。凡事有因必有果，上天就是因他輕易放棄仙道，才會奪走她的愛來懲罰他吧！
“怎麼了？”紫月祁順著我的目光，往屋簷處看去。
“沒……沒什麼。”我強顏歡笑。剛才那一瞬，為什麼我的心會如此抽痛？他，他就在附近嗎？是什麼讓他心痛？什麼能讓他如此呢？
“你會在乎我嗎？”我悄聲問他。
“什麼？”紫月祁像是沒聽清。
我的手指順著那輪廓滑下，“我在問，你……你有多愛我？”
“生生世世，至死不渝！”在權衡愛情的利弊之間，得到這個答案，我滿足地笑了。宛如一個贏得了過家家的孩子，那樣輕易就得到了簡單的快樂。他臉上的倦態與落魄的憔悴，又讓我心疼不已。
片刻的空白停頓，烈火般的熱情騰空燃起將我吞沒。我的臉燙得像火燒雲，隨著越來越大的心跳聲，一層層，燒了個粉碎。
居然從不知，自己這麼容易就臉紅的。
“那麼，一定要好好愛我。”勾住他的脖子，我吐出這麼煽情旖旎的一句，滿意地感覺到他的顫動，不禁得意地笑得很大聲。
男人在被欺負完之後方才回過神來，抱起我狠狠的一句：“看我待會兒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