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小老婆?”
“就是小妾的意思。”
我要搞臭自己的名聲,最好是全京城的男女老少都知道清姑娘的惡名,那樣以來,皇宮絕對不會接受一點也不冰清玉潔的女子進宮;另外我又不想拖累紫月祁,一是為他好,二是為了不讓他成為皇帝對我的掣肘。
終於,在我一番語重心長不乏善意謊言的循循善誘之下,阿雪來不及對我勸說,反倒被我勸說了去。至於後來他怎麼跟紫月祁說的,我就不知道了。
剛送完客沒多久,翠兒在門外鬼鬼祟祟探頭探腦,隨後又跑開了。知了來服侍我就寢,突聽翠兒略顯哽咽的聲音傳來:“清姑娘,我家小姐找你。”
“快進來吧!”我從床上爬起坐著,果然看見莫問走來。
“姐姐怎麼這麼晚了來我這邊?”我輕輕地問,卻見莫問走進來一副欲哭不哭的神情。後麵跟來的翠兒看起來也憂心忡忡的,我遠遠地就望見花娘的丫頭也在門口,當下心裏明白了幾分。能讓莫問擔心知落淚的,一定又與她的初夜競價有關。
“清姑娘,你可要幫幫我們小姐啊!”翠兒看起來好象哭過,兩隻眼睛紅紅的。剛才花娘來到小姐房間大鬧了一番,嚇得她心驚膽戰的。
“我道你們能上哪,原來是到這來了。清兒,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就不要管那麼多了!”花娘突然從門口衝進來,麻利地說著,用力地一把扯過莫問。“早在你們去遊畫舫前我就跟你說了呀,現在的事情已經到了這步恐怕也由不得你再任性了!”
“花娘,發生什麼事了嗎?”我示意知了去關好門,以免周遭的人看到,到時眾人紛紛過來圍觀學嘴學舌,那事情就更難收拾了。
“什麼事?清兒,你來說說評評理!這些年來她吃我的穿我的,柴米油鹽漿醋茶還不全都我一人包辦!就算我沒親自生下她,但養了她這麼久,她總要給我些回報吧?我花娘可從不養廢人!現在讓她出來接客也是應該的。誰知她竟跟老身唱反調,說什麼不願意賣身了!你說青樓女子不賣身這妓院還辦得成嗎?這就不叫妓院,幹脆叫尼姑庵好了!莫問,你給我好好聽著,我也不想跟你廢話,這請貼我都已經全數發出去了,達官貴人們一個都不少,算是對得起你!到時你就乖乖地給老身等著後天夜裏的初夜競賣吧!”
花娘一口氣說完,口水噴了個滿地,我也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被她這麼一說,莫問的眼角更紅了,知了忙拿了一塊絹帕給她。翠兒也不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哭。
“花娘,我都知道了。你就先回去吧,讓我來跟姐姐好好說說。”我看眼前的情形,有花娘在這裏恐怕什麼都不好說,而且莫問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也隻能出此下策。
“對!清兒你替我好好勸勸她!免得弄得大家都不好做人!”
“看清兒多懂事,比你幾個強多了!”花娘回頭又對準莫問厲聲道,拍了拍兩邊的袖子,打算離去。
“好翠兒,你先送送花娘。知了,你先去砌壺茶來,記得要不冷不熱時才好拿過來。”我快速地吩咐著,同時也暗示著兩個丫頭不要太早回來。
翠兒、知了相視一眼,對我的用意算是大概了解,不一會便送人的送人,砌茶的砌茶,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房間裏隻剩下我和莫問兩人,空氣中檀香彌漫。我走過去,重新大開朱窗,讓些許涼風進來,也暫時解了房間的氣悶。
撥了撥剛才被自己弄熄的燈心,屋內的光亮頓時又增添了許多。可是就在這時,一隻飛蛾突然撲過來,在火中掙紮了幾下,就化為灰燼。我不禁頓生些感歎,有些事情還真的是無可避免啊。
“清兒,對不起,打擾到你了。”莫問帶著歉意地說,努力逼回要流出的眼淚。
我走近她,拉著她到自己的床上坐下,輕聲道:“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心裏也很苦。”
莫問剛被自己強逼回的眼淚聽這麼一說,馬上便肆無忌憚地流下來,我拾起一旁的絹帕幫她輕輕地擦拭著。靜靜地拍著她的肩膀,也不說話。此時此刻,最好還是做一位聆聽者,那樣才能更好地找出問題的症結所在。
“我不願意接客,那樣會使自己更齷齪不堪;雖然我早就清楚這就是身為青樓女子的現實,可是……到了這一刻還是不願意接受。我不願讓人任意地糟蹋掉,那樣我會生不如死的!”莫問一雙澗水美目中有著恐懼。
“那莫問,你心裏有喜歡的人嗎?”我試著問。因為心裏有了人,所以才覺得人盡可夫的可恥吧?我能理解這種心情。
莫問抬頭,像是要確定我能不能信任,一咬唇,還是溫順地道:“清兒,我不瞞你。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堅持,是因為心裏有了一個可望不可即的人。”
自幾年前為他所救,她幾乎每天都會想起他,一遍又一遍。即使明知道自己和他是不可能會有交集的兩個人,但是每當一想起他,又不禁心馳神往。雖然他剛才碰到她,顯然已經不認識,莫問卻還是為他心動。
“那個人是誰?”我倒是好奇。莫問一般不會談及私人感情,我也以為她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沒想到原來淤泥中也有清蓮。
“嗯。我認識他幾年了,不過他可能對我毫無印象。剛才你也見過他。”莫問淡淡地說道。
剛才我統共隻見了一個男人,莫非……是阿雪?
將我眼裏的震驚收之眼底,莫問幽幽道:“我從未想到他會來這種風月場所,更不知他第一個找的竟是妹妹。方才花娘見我傷心欲絕,疑慮我心裏有人,怕日後多生變數,所以才會催促我競買初夜。”
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這個角色,所以說,世界真是奇妙。急忙雙手搖擺,撇清關係:“你別誤會,我跟他沒關係。他隻是我認識的一位故友,今天過來,也是為了勸我回到另一位故友的身邊,不過被我婉言拒絕了。”
莫問的神情在聽到我的解釋後舒緩些,幾乎有點破涕為笑的意思了,可憐兮兮的水眸巴巴地瞅著我:“清兒,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三指指天,“我發誓。”繼而又問:“其實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莫問半晌不語,許久方喃喃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年村子發瘟疫,我逃出村子後才發現自己也不幸染了病,昏死在道路上。後來一輛馬車經過,裏麵的主人救了我,還親自喂了藥,隻是他要趕著回京城,所以等我病好些,他派人安頓下我,才離開。雖然和他相處的日子十分短暫,但也足以讓我感恩一生。”
她象是陷入了回憶中,語氣卻還是平淡得可以,但還是可以讓人聽出平淡中的真感情。我聽她一五一十地將這段才子佳人的邂逅講完,完了才總結出一句:總而言之,她是想要報恩的了。而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最好最直接的報恩方式,便是以身相許了。
“那也好辦,我幫你們兩個牽線就成了。”我第一次拍胸口,竟覺得有了幾分男兒的豪邁:“既然你不反對,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這……”莫問還是有些動搖,思索了一下子卑微道:“我隻是想報恩而已,沒想到與他在一起,自己沒這個福分。我隻是個不入流的青樓歌女,配不上他……”
也是今天看見他,莫問經過多方打聽,才確定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傳聞中最擅於和藥草打交道的七王爺。
“別說這種自輕自賤的話,以我對阿雪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會注重你身份地位的人。現在最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跟著他?還有測試一下他對你有無情意。”
原來他叫阿雪……
“怎麼測試?”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引他來這裏。我問你,你希望再見到他嗎?”
莫問低下頭不說話,我看她這個樣子,裝作無奈地道:“既然你不想見他,進而日久生情,那就算了!”
“清兒!”莫問聽我不幫忙了,忙抬起頭,急急地道:“我想見他!”發現自己衝口而出的話,她又羞紅了臉。
“姐姐,其實男歡女愛這種事沒必要害臊。在我所處的那個時空裏,女子主動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根本就沒什麼。畢竟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啊,況且,你也不願意留在這裏任人蹂躪吧?”
莫問聞言亦神色一整,但還是有些憂慮地道:“可是花娘那邊……”
“花娘那邊我會應付的,你務須擔心。我有個計劃,你盡管聽聽看。”我在她耳邊低語了一陣,隻見莫問臉上的紅霞更是眩目。
“你的意思是……是……讓我……我去勾引……勾引他?”她結結巴巴地說著,俏臉臊紅。清兒的思想怎麼這麼邪惡……這麼大膽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一山還有一山高。
“不是讓你真的去勾引他,而是作出戲給大家特別是花娘看,讓她知道你的處子之身沒了,已經不值錢了。我想象花娘那麼愛麵子的人,絕對丟不起這個臉,那後天夜裏的競價不就不了了之了?到時我再讓阿雪幫你贖身。離開這裏。”我苦口婆心地低聲說著自己的計劃,自信滿滿。
“可是花娘並不會那麼好騙啊……”而且花娘還絕對是個不好應付的狠角色,這些年來她在這鳳仙居都看過太多了,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相信我,這是你們兩個最速成的方法。到時候我一定會全力配合你的,你隻需躺在床上不說話就可以了。”
“那如果他不肯呢?”莫問還是憂慮重重。
“你放心,他絕對會配合的。”隻是到了後麵,莫問真的自由了,一切就全看他們的緣分了。畢竟感情的事情任誰也勉強不來。
莫問奇怪道:“清兒,你怎麼那麼篤定?”
我笑道:“因為他人很好,對於幫助人的好事一般不會拒絕。”想了想,以前他為了幫助我和紫月祁,不也是犧牲自己當了一回新郎官嗎?阿雪啊阿雪,實在是與白雪一般潔白無暇的男子。
翌日一大早,我便差知了和翠兒到七王府送信,約阿雪晚上來鳳仙居一見。知了兩人很快就回來,說七王爺讓她們捎口信,今晚因為有應酬,可能要晚些才能來。我一聽,正中下懷,最好他在席宴上喝個酩酊大醉,那樣我就更省事了。
莫問卻是坐立不安,手中的小手帕絞了一回又一回,大眼睛閃爍著期待還有怕希望落空的悵惘,忙得我又安慰她:“放心,該來的總會來,就算他不來,我親自把他弄過來也成!”
莫問見我有調侃的意思,羞得把臉一紅,捏了捏我的手臂:“清兒,你又拿人家取笑兒!”
這天鳳仙居大白天也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凡。不過這回的客人真奇怪,不是嫖妓,也不是找樂子,偌大的花廳裏堆滿了人極少要姑娘們來伺候的。
花娘開始見到那麼多的客人湧進來本是高興非常,她們鳳仙居一般隻在夜裏才會迎些客人,不料現在白天都能平白送上這麼多的生意!
但見到進門的客人隻管吃喝,卻不叫姑娘們陪侍,頓時也愁煞了眼。酒菜能值上多少銀兩?而且這麼多姑娘閑著卻照樣要吃食,這虧本的生意她可不幹!
“你說我這是開妓院的,現在怎麼弄得象是開客棧提供飯食的了?”那些客人以男客居多,都坐著吃酒菜,對旁邊的姑娘看也不曾看上一眼那!她羅羅嗦嗦地來回走動著,身後還跟著一大堆丫鬟。
但看到在客人間來回走動的都隻有那麼幾個姿色平庸的姑娘時,頓時心裏又雪亮起來!她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春兒,夏兒,秋兒,還有冬兒!你們都出來給我招呼客人!別閑坐著,老娘可不白養活你們!”急急忙忙地跑上樓,使勁一把推開緊閉的房門,花娘雙手叉著水桶腰,淩厲地看著還朦朧著雙眼沒睡醒的四豔。
“花娘,這一大早的您老人家可別氣壞了身子啊!”
夏兒揉揉惺忪的雙眼道。昨晚陪客陪到很晚,現在這麼早又被花娘這一折騰,她原本就暴躁的性情當然好不到哪去。
“是啊,花娘,一大早的也沒多少客人來。您就行行好,讓我們姐幾個好好休息,到了晚上也好有精神招呼客人啊!”秋兒打著慵懶的嗬欠。
春兒則繼續抱著枕頭昏昏欲睡。冬兒索性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頭,愛理不理。反正這花娘的急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她才沒那閑功夫跟她耗!
“說完了嗎?說完了現在就全都給老娘穿戴整齊下去接客!這客人都快多得沒地站了,你們還不勤快些!老娘豈不白養了你們這麼大?”
花娘一張老臉氣呼呼的,嚇得四豔當下也不敢再頂嘴,因為從她們的位置看下去,那客人實在多得恐怖。比第一花魁競選的時候還要多上好幾倍!當下也不敢拖拉,免得花娘又要發飆。到時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一整個白天都在招呼客人中度過,丫頭姑娘們都忙昏了頭,不知不覺又到了晚上。翠兒偷偷地伸出腦袋看著樓下喧鬧的客人們,心想這可有花娘她們忙活的了。連嬌貴的四豔都出動了一整天呢!
夜色已晚,莫問在我房間裏走來走去,不得安寧,大眼睛眨呀眨,不時瞥一眼氣定神閑的我,又是失落又是歎氣。
“清兒,你這個辦法真的行得通嗎?”她還是有些憂慮,如果七王爺因為參加宴會沒來怎麼辦?明天花娘就要將她的初夜競賣了呀!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稍安勿躁。”我搖著扇子,相信阿雪為人重承諾,既然答應下來,就是外麵下刀子都會爬過來,因此我一點也不擔心。
正談著,翠兒從外麵走進來,苦著臉道:“樓下好多客人呐,都忙不過來。花娘把我也調撥去幫忙打雜了,我過來跟小姐說一聲,免得你到時找不著人。”
莫問哪裏還有心思顧著她,便道:“那你好好幫忙。我這邊有清兒陪著,也沒什麼事要幹。”翠兒點點頭,自去了。
“清姑娘,七王爺來了。”是知了的聲音。
莫問本來還好好地坐著,一聽人來了,反射性從凳子上彈跳起來,緊張兮兮瞅向我。我給她一記安撫的眼神,讓她先找個偏僻黑暗的角落躲著,等待我下一步安排。
等莫問躲藏好了,我親自去開門,迎麵是阿雪微微泛紅的俊臉。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清眸微醺,漂浮著一份神秘的絕美。他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衫,更顯得身姿挺拔,儒雅風情,讓身為女子的我也慚愧了一下。
他見我給他開門,竟有些不知所措那般,表情十分別扭可愛。我為了避人耳目,絲毫不避嫌抓住他的手肘,拉他進來,一麵道:“怎麼在門外傻站著?快進來,都等你好久了。”是啊,有人可是等了一天一夜,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他這位貴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