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陸淩站起身，柔聲道：“現在不早了，曦兒，快回去休息吧。”
曦兒點了點頭，起身後，兩人欲往回走，曦兒臉色忽變，身子一僵，猛地轉回頭去，盯著遠處荒原上空曠的夜空。
察覺到所牽的那隻手在不住顫抖，陸淩心下驚疑，順曦兒的目光望去，隻見夜色沉沉，荒原草木都在微風中晃動，映著月光忽明忽暗。他並未看到什麼異象，但曦兒神色緊張，目光異常複雜。
“曦兒···？”
曦兒柳眉微皺，猛喝道：“出來！”聲未落，人已衝了出去！陸淩驚道：“曦兒！”
隻見她躍上空中，纖手拽出烏芒，火焰頓起。烈烈聲中，光焰下照出一物，狀如眼球，頂插雙翼，通體灰黑，那東西被火光逼迫現形後似乎十分慌張，急拍雙翼向後逃脫，同時發出嗤嗤聲響。卻聽曦兒一聲怒叱，手起刀落，將那異物劈落，異物撲通一聲掉在草地上，便即冒出一陣青煙，化作一堆殘灰。
曦兒落回屋簷上，站在陸淩前方，以背相對，微微低著頭，卻不說話。
陸淩默然看著那背影，看到她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
“···曦兒···”陸淩輕聲喚她。
曦兒卻沒有回應，仍在前方站著，肩膀卻已開始不住顫抖。
風吹起她的長發，也吹進陸淩心底，那風竟是如此冰冷！
“曦兒···”陸淩向前走去，曦兒始終沒有回頭。陸淩走得近了，依稀見到，她已經淚流滿麵。月光下留著淚的臉龐，雖是同樣美麗動人心魄，卻也讓陸淩心如刀割。
“曦兒···”陸淩伸手舉到了一半，卻沒敢觸碰到她的臉，他莫名感到一陣畏懼，那近在眼前的伊人，仿佛於他終究是一場幻夢。
所以他不敢再伸手了。
帶著淚花的眼，緩緩抬起，曦兒幽幽看向他。
“曦兒，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和我說···”
“沒想到，他來的這麼快···”
“什麼？”
曦兒淒然的笑了，卻又移開目光，看向寂寥的荒野。
“阿淩，我問你，自開始修道那日起，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脫凡成仙嗎？”
陸淩心裏奇怪，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稍作思索後，便說：“沒想過。”
“為什麼沒想過呢？人間修真之士，不是都想成仙入聖麼？不是都···”她忽然沉默了。
“曦兒，到底怎麼了？剛才那個是什麼？”
“阿淩···我對你說過我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還記得麼？”
“記得。”
曦兒擦掉眼角的淚珠，可或許真的過於悲痛，無論怎樣抑製，她的聲音還是帶著哽咽。
“若我告訴你，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你會怎麼做？”
陸淩沉默了。
“你怕麼？在怕什麼？”曦兒癡癡地望著他，澀聲說道。
陸淩一震，這個問題像一記驚雷，炸的他渾身戰栗，他聽見自己的心在劇烈跳動。
“我在怕什麼···我在怕什麼啊？”他用力握緊拳頭，下意識躲避著曦兒的目光。
曦兒忽然微笑了起來，走到陸淩麵前，柔聲道：“好啦，我們回去吧。”
陸淩怔道：“曦兒，我···”
曦兒按住他的嘴唇，“我沒事了，明天還要趕路，早點休息吧。”說著拉起他的手，向屋脊下走去。
陸淩便跟著她，慢慢的走了下去。
“曦兒···”
“什麼都不要說，你的苦，我明白。”
不知從何處來的烏雲，遮住了皎潔的月，大地陷入黑暗之中。
陰晦的夜空上，卻像有一雙眼睛，漠然看著大地上的一切。
※※※
曦兒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無力地靠在上麵。
房梁上，多多探出小腦袋，低聲叫喚。
曦兒看了看它，眼神一暗，用疲憊的聲音道：“多多，父親已經來了···”
多多嘎的叫了一聲，拍打翅膀，把頭伏下貼在木梁邊緣，似乎在認真聽著曦兒說話。
“多多，我該怎麼辦···？我真的不能離開他···！”
“可是···”曦兒微垂臻首，幾縷秀發從肩頭滑了下來。
“阿淩，你究竟明不明白···隻要你一句話···”
“隻要你說一句話···哪怕千難萬險，哪怕萬劫不複···我也不會怕···”
夜越來越深，烏雲塞滿天空，那重重陰霾下，已看不到一絲月光。
荒原上，最後一點亮光，也消失了。狂風忽至，卻帶著隱隱約約的嗚咽聲響，像是從遙遠幽冥深處，傳來的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