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倘若過去的境遇,當真隻是一場噩夢。
那這夢,未免也太真切痛徹了些。
薑予桉掃了一眼秋錦手中這件水雲藍齊胸襦裙,摸了摸繡著秋果百花紋的披帛。
十五。
她這是重生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祖母生辰宴當天。
上一世,她便是穿著這件裙子,獻百壽圖為祖母賀壽。
她記得,當時那位同父異母的好妹妹薑姝月,在廳內獻琴技賀壽,引賓客喝彩。
而自己用心準備了三月有餘的百壽圖,卻因拿去府外裝裱,被人暗中用剪子絞得稀爛的緣故。
令當眾獻禮的她,不僅失了體統,還被冠以“不孝”之名,遭人指點。
轉身時,又被堂妹薑芷蘭“不小心”用酒水潑髒了衣裙。
爭執之間,引得眾賓客議論。
被繼母以“思過”之名,請出了宴廳。
當時年幼,不懂這背後的彎彎繞繞,隻一味覺得心中委屈。
一個人跑到春花爛漫的假山石後,悄悄抹眼淚。
正是因此,碰巧邂逅了前來府上為祖母賀壽的探花郎崔庭。
不過是因著兩三句寬慰之言,她便對這位模樣俊秀的書生,高看了一眼。
事後,被繼母罰去北麓莊思過,是他尋到了自己遺落在牆外的紙鳶。
城中廟會偶遇,他戴著麵具,憑詩才,為她贏下了一盞螃蟹花燈。
後來又以銀簪相贈,同她約好上門提親之事。
祖母曾言。
女子嫁人如男子擇業,當慎之又慎,如若選錯,必追悔一生。
高嫁平嫁者尚有不如意之事。
若是低嫁,隻怕將來會有吃不完的苦。
年少時,太過天真。
一心沉浸在情愛編織的幻夢裏頭。
自以為兩情相許,真心便可抵萬難。
如今看來。
真心?
若非背後有人刻意將她的行程,透露給崔庭。
她與他之間,怎會生出如此多的碰巧和偶遇??
見秋檀秋錦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
薑予桉的心緒,逐漸從前世的記憶中抽離。
她悵然地同兩位貼身丫鬟感慨道:
“是啊,我做了一場噩夢。”
“在夢裏我選錯了夫君,飛蛾撲火,受盡煎熬。”
“到頭來,武功廢了,腳也瘸了,爹爹阿兄死了,你們兩個為了護我,也全都死了,夢到最後,我自焚在了一場大火裏。”
“呸呸呸....老夫人壽宴這樣大喜的日子,小姐可不興做這樣晦氣的夢。”
秋錦聞言,一邊罵著晦氣,一邊替薑予桉換好了衣裙。
“小姐莫怕,夢與現實,總是相反的。”秋檀將她扶至妝台前,一邊為她挽著發髻,一邊寬慰著。
當年,她隨崔庭一同前往平遙縣任職時。
路遇劫匪,她為護崔庭,持劍苦戰,未曾察覺身後有暗箭偷襲。
是秋檀以身護主,替她擋下暗箭。
將死之際,還幫她擦著眼淚,這般同她寬慰道,“小姐莫怕。”
一想到,所有真心愛她護她之人。
到最後全都是那樣慘烈的結局。
薑予桉的心,便隱隱抽痛著。
望著鏡中那副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的麵容。
眼下,她才十五歲。
縱使這侯府上下,蟲蟻盤踞,牛鬼蛇神頗多。